第九十七章 拾忆 二
“如果有一天，信华长成人了，你也可以不用再担心他的时候，记得回来这里，看看阿夏。|/\\|”
景虎答应了，她从他这句话里，就听出了他的无奈与惋惜，还有不舍。
“小樱啊，倘若等到阿夏正式嫁给景胜那天，我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的时候，你也能在场，那就真的很美好，我想，阿夏长大之后，一定也很希望自己的亲娘能看着她幸福出嫁。所以，就当为了等到那一天，你都要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
梁小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倚靠到他的怀里，强忍着眼中盈满的泪水，“如果可以，我会的，你说的没错，那个母亲不想亲眼看到女儿出嫁时的样子呢？我知道，阿夏做新娘子的时候，一定非常漂亮……景虎，到那时候，我们也都老人了吧。”
“但即使你老了，一样很美，你看你现在还没长一根白头发呢，我倒像是长了一两根。等再见面的时候，我或许也不好意思叫你替我拔掉它们，你家信玄大人会嫉妒的。”
这句玩笑话，景虎说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梁小樱笑了。他们两个人都微笑着，依偎在一起不想分开，但他们都清楚，下一刻，很快就要来临，必将天各一方。
“主公大人，仙桃院夫人在茶室，请樱夫人教她泡工夫茶呢！”外面传来了侍女的通报声，景虎应了声“知道了，她马上就过去”，梁小樱却悄悄望了他一眼，这一刻，他们即将再次分别。
扶着景虎重新躺下后，梁小樱走出房门，一直到了茶室。仙桃院早就在那里等着，不过，茶室中确实有大明国的茶具，她正在用沸水洗涤紫砂壶。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女，见仙桃院一挥手，都识相地退了下去，把茶室的门小心地掩上。梁小樱记得，这间茶室是自己从前和景虎常来的，仙桃院也一同来过，当日景虎向她学习工夫茶的沏泡方法，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只是仙桃院始终没有学会。如今，景虎的姐姐竟以学习工夫茶为名，来和她作最后的“交涉”，稍微带了点儿讽刺的意味。
“很抱歉，小樱，也许突然叫你过来，打扰了你和景虎的雅兴，但若是太久了，我担心我弟弟的身子，他毕竟还在病中，需要多休息。”仙桃院将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倒上热水，轻轻扣上壶盖。
梁小樱知晓她的意思，点点头说：“仙桃院夫人，你大可放心，我早已准备好今天下午就启程南下。你也不用跟我说任何一句抱歉的话，一直都是我在赎罪，我受不起夫人这些话，我女儿阿夏能在这里受到景虎和夫人你的悉心照顾，已是小樱的幸福。”
“罢了，等用过午膳，我会为你安排舒适的马车，送你到信浓。”仙桃院道。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小樱不是千金小姐，自始至终都是女人中的粗人，坐不惯舒适的马车。我只需要一匹快马，那样会更快到达目的地，坐起来也适合我。”
当天下午，梁小樱便骑着马离开了春日山城，没有再见景虎，也没有再见阿夏，这是仙桃院的意思。而她亦已不再流泪，只因所有的眼泪，都在走进那座城的时候，拥抱景虎和两个孩子的时候流尽了，现在，她的眼眶不过是两条干涸的河床。
路上，梁小樱没有在信浓逗留多久，只是不知道多少天以后，偶然望见远方的诹访上原城，却不敢步近。尽管并不晓得信华是还待在那里，还是已经被送去了相模，她都不敢过去，因为见到儿子，她一定会抱住儿子，甚至就这样把孩子带走；而见不到儿子，她又会牵肠挂肚，虽不流泪，却也会肝肠寸断。
很快，就要跨入甲斐的国境了，她手搭凉棚，逆着阳光望向南面的富士山。晴信，他还记得吗？当年，他们曾经就是站在这个位置，遥望那座美丽的山峰，可如今，却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走到踯躅崎馆跟前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馆门是半掩着的，里面很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怎么这门口，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了呢？她站在门外顿了顿足，伸手抚上那扇陈旧的门，“吱呀——”，门开了。
梁小樱愣住了，前院里，满地黄叶，她走进去，踩在路上，脚下的响声脆生生的，仿佛树叶从树枝上落下来的时候，那种不忍凋零却不得不凋零的无奈脆响。这里已经没人住了吗？她一路沿着小径，走过外庭的应接室、卧室、花园、内庭，这些地方，她和晴信当初的记忆都还存在，她几乎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温度，可叫了几声之后，却无人应答，唯一听见的，只有自己颤抖的回音。
“您是……明御前夫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
“志乃？”梁小樱回头，认出了叫她的那个人，那不是她曾经安排在三条夫人身边的侍女志乃吗？尽管已经过了数年，志乃的模样仍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笑容显得比从前沧桑了些。然而，当她认出志乃的那个瞬间，竟莫名地觉得，像看见了亲人一般，将悲伤已久的心唤醒了。
“夫人，您可回来了……”
志乃忽然低下头，向她深深鞠了一躬，泪水已然流了满面。
“自从前代主公大人故去之后，新主公大人就把府邸搬去诹访了，这踯躅崎馆，只剩下我和几个小姓在看守，甚三郎和介情两夫妇经常会过来帮忙打理，只不过如今已经入冬，过来的人也慢慢变少。啊，夫人，您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下？如果您决定不走，那志乃赶紧去整理房间。”
“不要着急，志乃。”
梁小樱拉住了她，平静地道。
“像你说的，这里已经没人在，我就住下来吧，至于房间，我想住晴信从前住的那间。”
志乃听说她要住下，欢欢喜喜地便去后面收拾了，趁着此时，梁小樱缓步走进了东边后院的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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