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寒侵锦被
纳兰容若走后，沈宛是数着日子在过。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望着日渐消瘦的表姐，汤莲馨的心里如刀绞般的痛。这天黄昏，天下起了雨，风儿夹着雨，一程又一程地刮过屋前，院子里的绿叶在风和雨的吹打下，纷纷坠落，叶儿在这尘世间凄苦无助地翻滚飘零。
沈宛坐在窗前，手托香腮，双眼中尽是不忍与凄伤。“表姐，你又在伤秋了，你们文人就是这样，总喜欢伤‘春’悲秋，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沈宛苦笑了声，“表妹难道见了这窗外的景象，一点都不伤怀？哦，是了，我忘了原本你是最讨厌文人的。”
汤莲馨听了表姐的话，对自己的过去才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望着窗外的风雨，再望望伤感悲秋的表姐，心中不禁也生出丝丝的悲凉。这让她想起了北宋‘女’诗人李清照的那阙《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诵完一声幽然长叹。
沈宛自从表妹念第一句时就一直望着她，心中的惊诧就别提了。“我的好表妹，你怎么也喜欢易安（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的词，这首词真是太凄美了。”汤莲馨看着满脸疑‘惑’的沈宛，“表姐，我不喜欢文人不代表我就不喜爱古诗词了。素日闲来无事我也会翻来看几首。易安的词前期多为悠闲生活的写照，自从金兵入据中原，她背井离乡来到南方，加上赵明诚的病故，她的境遇便一落千丈，孤苦伶仃。她后期的作品都悲叹身世凄苦艰难，情调多伤感。她的诗词的语言清丽，特喜白描手法，可谓另成一家。”
沈宛惊呆了，原来表妹在古诗词上还有如此高的造诣。她‘激’动地拉着汤莲馨的手，“表妹，没想到你的评论如此的‘精’辟，让表姐自愧弗如。”“表姐谬赞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哪有表姐素有才‘女’之称。”
对莲馨表妹，沈宛发现自己了解的太少了，过去表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是一个整日沉默寡言，不喜文人，喜欢帮着阿姨做做家务，‘精’专‘女’红，表妹的刺绣水平是屈指可数的高明。但，自从这次出远‘门’后，表妹的表现让人瞠目结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表妹过去一直都深藏不‘露’？
还有，表妹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有许多知道的知识我都不知，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我已算是博览群书了，但和她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就连博学多才的容若，也对她赞赏有加。
“表妹，我的晚年会像易安居士一样，也是那么的孤独凄凉吗？”沈宛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会问出那样的话，她明白这个问题让聪明的表妹无从回答，还没发生的事，谁又知道呢？
汤莲馨当然知道她的结局和未来，因为自己原本就来自未来。她漠然地望着表姐，心有不忍地说：“表姐，你比她要幸福的多了，你有自己的孩子，你生活在一个安定的环境里，唯一不足的就是容若没在身边陪你。”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怎么把还没发生的事讲了出来，这是要遭天谴的。
沈宛听了表妹的话，心里一惊，容若没有娶我，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表妹，你说我们最后没能在一起？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前一阵子见你在看一本《周易》的书，原来还真管用，这种事也能算出来。”
沈宛既然这么说，汤莲馨还能说什么，她沉默了，就让表姐这么认为吧，这样总比神经兮兮的好。
“表姐，你和纳兰容若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俗话讲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人家孔明是挥泪斩马谡，你是挥泪斩情丝。”汤莲馨嘻笑着说。沈宛无奈地摇着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表姐我是愁都愁死了。”
汤莲馨明白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劝过来的，好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看来只有慢慢开导她了。
今夜对沈宛来说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沈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想着心爱的容若。不知他现在休息了没有，这天渐渐凉了，公子可千万别忘了添加衣服。公子出‘门’在外，人一定很辛苦，一定瘦了许多。假如我在他身边就好了，就可以伺候他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床’了，总感到心不能静。想着昨日黄昏时的风雨，想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公子，挥毫写下了一首词《长命‘女’》：“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乃眠久。渐渐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拼却红颜瘦。”
汤莲馨是被表姐的脚步声吵醒的，眼一睁，太阳已升起老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见表姐站在窗前，眺望远处，两手‘交’在身前，嘴里轻声的在‘吟’诵着什么。
汤莲馨悄悄来到桌前，只见表姐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首《长命‘女’》，“黄昏后……”沈宛转过身，见表妹正在看自己刚写的那首《长命‘女’》，“你醒了，我实在睡不着，就起来了。”“这是你刚写的？”沈宛点了下头，“胡‘乱’写写，请表妹指教。”
汤莲馨脸一红，“表姐，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我对写词一向是不怎么地，你放过我吧。”沈宛是退一步求疵，“那你帮我点评一下，哪里还需要修改？”汤莲馨答非所问，“表姐，你看我的肚皮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们早上吃什么？”
沈宛两手一摊，“我是一点都不饿，哪像你一起‘床’就想到吃，真有你的。”汤莲馨那双大大的美目一转，“人家是长身体的时候嘛，不吃怎么行？”
汤莲馨梳洗完，沈宛替她的早饭也做好了，望着表妹津津有味地喝着粥吃着糯米糕，沈宛的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水，她奔到院子一角，拼命地吐了起来。汤莲馨被表姐吓了一大跳，用手撸着沈宛的后背，“表姐，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
沈宛吐了一阵，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吃坏了。”刚停了一会，又想吐了。“表姐，我看还是表妹陪你上城里去看个大夫。”沈宛望了眼汤莲馨，“就这样也要去看大夫？太麻烦了吧？”见沈宛一点多没有想去看病的意思，汤莲馨眼睛一转，“表姐，我们在这里也有一段日子没出去了，我想上城里去玩玩，你陪陪我嘛。”
见表妹发嗲地摇晃着自己的手臂，沈宛又感到有一阵泛酸，难道我真的病了？“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表姐就陪你去一趟，我今天请你在外面吃，我们好好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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