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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舌战(下)

第三百一十一章 舌战(下)

大丈夫何须效此小儿女态!”冯忌眼睛盯着屋宇,语冷又硬,“然则,尔等终是逆臣!叛国逆臣!为世所轻之叛国逆臣!”

傅豹粗犷的脸膛上筋络急剧地抽搐一下,和脸色灰败的王容对觑一眼,一颗心又沉重地摔落了下去,被一阵前所未有的,紧迫的怅惘浓浓地裹住了。他向来是快意决绝,甚至是桀骜严酷的一头虎,连他自己也从没想到过,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刻,冯忌尖刻的轻侮只激起他无尽的凉。武一地数万户,麾下近万众,就此都被他们带入了无路可走的死地!或许,就在可预见的不远的将来,便会连同他们兄弟一道玉石俱焚!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死,有何可惧,将军马革裹尸,幸矣。只这一死,背负着的却是千载骂名,带累兄弟部属,贻羞后人!一向囿在忠义其中,自以为君王无德,相负在先,所为乃是全一地之众,保帐下健儿,不失义行。蓦然回首,才发现忠义早离了自己而去,终究,只是一帮为人不齿的逆臣贼子。燕王的防范;剧辛的煎迫;苏射的远遁胡地;董子耀的自行其是,遽揽兵权,一瞬间都兜翻滚在心头。而今细细想来,可不亦为燕人所忌所轻!自恃材技,而自堕污泥,人生至此,尚有何意味,又夫复何言!

冯忌擎着酒爵睥睨道:“若然尔等只为逐利之蝇,忌何须走此一遭。此行。特为自泥振拔尔等。”

傅豹脸色惨淡,捧起酒罍,酒水淋漓,大口大口地往肚里灌。末了,一声长嚎,酒罍一抛,迷离着双眼怆然大笑,哑声道:“左右不过是个死。何来振拔之道!”

“哼哼!”冯忌仰面喷出一串冷笑。“我说尔等不能持身、择主、识人、知时、明势。果然!终不料一愚竟至于斯,岂不危殆!”

丢下酒爵,冯忌振衣而起,负手踱了两步,神气完足地道:“何谓义,行而宜者即为义,义不执一。亦无法执一。十人十义,百人百义,而终一总同于天下之公忠大义。名节气义,非危难不显,非险乱难彰。若长平战后邯郸之围,国之困辱极矣,正是良弼辅佐以济时艰难之机,君等以小义忘大义。反事国仇。身全名辱,下下者也!然则,治体失序。纲纪失常,律法**弛,上下交疑,人心离畔,君不成其为君,致英雄失路,报国无门,何得尤怨臣下离心离德。使尧舜在上,虽十桀不能乱;而使桀纣在上,虽十尧不能治。忠节固在,却何能全身与名——故大夫相如贤而以忧死、虞卿智而弃相走、廉将军颇能而受谤见遗!大白若辱,大方无隅。纵以忠贞义烈自许,上无圣主明君,下有谗媚侫臣,难著其功。以是,人之立世者,最紧要需有一着根脚处,此即为明势而能择主。士亦有偶合,非君臣遇合,不能集大勋。以管仲之能,犹三仕三见逐于君,得遇齐桓,方成大功;如孔丘之学,奔谒列国,不得其主,终无计克展其才。君等豪杰之士,惯战宿将,一番磨砺一番新,闻义则徙,改悔前非,犹未为晚矣。豫让,迭仕范氏、中行氏,智伯与赵、魏、韩尽分范、中行之地,豫让则事智伯,可谓无行极矣。至赵灭智氏,豫让漆身吞炭,数为智伯报赵襄子,壮哉伟烈,忠节死名之义,天下志士为之涕泣。一豫让同也,何前若狗而后为烈士,其主不同矣!故可知豪杰之士,必得其主相附,方得著功兴业,忠节之标立方有所归,为臣死难亦得其所。二位且熟思之!”

偻着背脊缩坐着的王容颓丧地神气略减了些,目中含义复杂地瞟了冯忌一眼,倾过身子咬紧着牙小声道:“大哥,丹太子奄有四海之志,胸襟阔大,贤豪磊落,推体下人,诚心待物,必可宥我兄弟昔日之过,正是我们当事的明主。”

傅豹还是拿无神的眼睛直瞪着冯忌,惘然道:“丹太子

“咄!”冯忌目中锐利的亮芒一闪即逝,轻蔑地一撇嘴,潇洒地一拂袖,延伸着拂袖的动作,大袖里探出一根手指,板着脸一声冷斥。

“时势!时势!燕,轻弱之国,僻处一隅,田畴不修,地蹙民稀。前燕昭王破齐,成五霸未有之功业。然物之极者必见其非,事之极者必见其反,至惠王破军亡将,燕之势一蹶难复振。三载之前,燕王喜尽举国之兵以攻我,我大赵发国中未壮之孤,以一抗五,一战斩栗腹,擒庆秦,围蓟都,可见燕之大势已去,气数将尽,天命不归于燕。燕王喜犹不思修养生息,反屡挑兵衅。龙行从云,虎行从风,失却时势,燕丹?哼!纵使昭王复生,也无济于事了!两位从燕,姑不论得取信否,终无作为留清名于史了。”

眼珠一转,王容竭力抑住一腔的惶恐,不信任地盯住冯忌,怀疑地冷笑道:“赵偃难道便是有德之君?赵罹长平之祸,天命便归于赵?”

冯忌深沉地看着他们,捋须安详地道:“我自代郡来!”

“代郡?”傅豹皱着眉转向王容,还有几分晕陶陶的,用眼睛提出了疑问。

“闻说李牧西戍,代郡仿佛,仿佛由亲贵封君长宁君为镇。”王容脸色凝重地蹙眉低声道。

傅豹的脸颊**一下,猛地把脸转向冯忌,眼睛眯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许久许久,才慢慢地道:“长宁君?”

冯忌从容不迫地归座,噙了一抹莫测高深地笑意,慢悠悠平静地道:“亦可作如是言。忌出于高阙侯代郡守杨将军枫之幕府。”

更重地又是一记霹雳!

傅豹呆住了,粗浓地眉毛簌簌抖着,眼里凝结了一层恐惧和紧张,直愣愣惊愕地望住冯忌,伸手将外袍扯得更开。“你

“你,乱臣贼子!”同样怔住了的王容惊叫了一句。不知为何,不大的声音也喑哑得厉害,没有指斥的凛然、愤懑,反倒现出了一种心慌意乱的衰弱、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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