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整片御花园内都摆满了冰雕，模样各异，但散发的寒气逼人，绝对不能久留。
这里更适合欣赏，可不能在这里用膳，一席过后，怕是后宫会汤药不断了。
“臣妾见过皇上，母后！”沐千羽向纪明皓拜了下去，没有想到荣贵妃竟然比她更先到达，一时间尴尬不已。
荣贵妃对沐千羽笑道，“皇上说后宫人少，要在这里摆宴，但是让哀家换成了哀家的宫里，贵妃不介意吧！”
这一声轻笑，竟是比御花园里的冰雕显得更寒冷。
“谢母后！”沐千羽再次福身时，就被纪明皓扶了起来，听纪明皓对荣贵妃道，“母后，天冷，再多披一件衣裳吧！”
哪里会不知道纪明皓的小心思，荣贵妃无奈的摇了摇头，便道，“你们逛着，莫要太久，哀家在宫里等你们。”
无法拒绝纪明皓“好意”的沐千羽，微皱着眉头，只好与纪明皓送荣贵妃离开御花园，真的是哭笑不得。
如果不打算让荣贵妃久留于御花园，当初何必请她来，如此折腾一番，就算荣贵妃不开口，想必心里也不舒服。
好……可真的是多思多虑，事事为人着想啊。
毕竟事情是纪明皓做的，即使是为了她，也怨不得在她身上。
“皇上，再多派点人过去，母后的身子不好！”沐千羽还是想做一个“孝女”的，起码不会有太多的怨愤之言扑面而来。
纪明皓点着头，便带着沐千羽在冰雕群内走来走去。
本以为不过是小玩意的她，却渐渐发现冰雕的神奇用心之处。
很贴心，也绝对的窝心。
好像是……幼时的她、哭闹的她、军营中的她、比武的她、微笑的她……也有进宫时，忧愁的她。
每一个冰雕都刻得惟妙惟肖，如若是刚刚雕刻而成的，必然比现在还要像。
但是，宫里面的人，除了倩宁，还有谁这么了解她？陪着她一起经历了成长？没有人！
本应开怀的她，却将面容重重一沉，觉得自己的秘密就像是被窥视一般，格外的不舒服。
“喜欢吗？”纪明皓笑着问道，不等沐千羽回答，又道，“他们的做工非常的精细，如果你喜欢，就将他们留在宫里吧。”
她当然很喜欢，喜欢得恨不得将它们弄碎，头皮甚至开始发麻，真的是越来越没有办法细心的欣赏。
“谢皇上恩赏！”沐千羽毫不客气的俯身笑道。
就算她不需要，也可以将他们留在宫里闲养着，用的不是她口袋里的钱，费的也不是她那颗心，有了赏赐自然要应着。
为什么，还要往御花园的深处走去？那里的景色虽美，但雪没有融化完全，依然令人寒颤着。
“皇上，娘娘的身子不好！”倩宁立即开口提醒纪明皓，丝毫不畏惧皇上的身份与权威，他们都更加了解皇上的脾性，看在宫人的面前实在是太大胆了。
如果……有一天，他们在纪明皓的身边服侍得久了，就会知道纪明皓的脾气，相比于先皇，甚至比于后宫的诸位主子们的脾气，都要好上许多。
脾气好，不代表没有底线！对于这一点，沐千羽是很好奇的。
“是啊！”纪明皓侧头对倩宁道，“你去给贵妃拿个手炉来，我们呆一会儿就会走！”
恩？这是要将倩宁撵走？低下头的沐千羽看着自己手中的暖炉，难道是想要单独相处？那为何要挑个这么寒冷的地方？
颤着的她刚想要将倩宁留下，却被纪明皓拉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哭笑不得的将自己的不满压了下去，只好顺着纪明皓的心意去做，只是转弯处又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地方，那里站着好几名宫人。
这看似不大的小小御花园，原来竟会有别有洞天之处，等天暖和之时，她倒是可以好好的寻一片属于自己的安静场所，到时候……
“皇上，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沐千羽疑惑的问着，当然不认为纪明皓有可能又要处罚他们，凡事，做上一次就足够替她震慑后宫了。
做出噤声动作的纪明皓，很是期待的拍了拍手，便见到宫人向四周散去，隐藏在数只冰雕之后，再出现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里竟然都抓着一只大风筝。
是错觉吗？哪里会有人在冬天放风筝的？当然了，沐千羽清楚的记得，做这种傻事的人中，就有她一个。
“皇上，冬天哪里能放风筝？如果飞得太高，让宫外的人看到了，又是会惹出麻烦，就算飞不出去，怕是宫里的人也会传出去。”沐千羽好像很担忧的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满天的风筝，怎么会不希望它们快点飞起来呢？
但是哪里的风筝，都不会有像从前的那般好看了。
“放心，他们的嘴巴不会乱说话的！”纪明皓很是肯定的说道，让沐千羽的眉心重重一跳，纪明皓能够这么笃定的认为，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了吧？
莫非，他又做过什么事情？
“皇上，风寒，不必放这个……”沐千羽本来想要劝说，却见纪明皓做个了手势，所有的宫人都是相互协作着，努力的让风筝飞向天空，却是屡屡失败。
风筝想要飞起来，自然驾的是春天和煦的风，且因为符合当时的节气，所以显得理所当然，在这春未到的时候就想让风筝飞到天空中，实在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纪明皓大有逆天而行的意味，让沐千羽很是不解。
“飞起来了！”一名宫女很是开怀的笑道，让沐千羽的目光也立即转了过去，看向越飞越高，但越飞越艰难的风筝，心也随着它的位置而改变着，几乎提到了噪子眼。
她自然记得今日是她的辰诞，也知道沐千羽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她开怀起来，但是，事与愿违，在她的目光追随着风筝飞翔的时候，记忆也风筝飘向了曾经。
她最爱的风筝，自然是与她最爱的明凡哥哥一同放，才有它原来的味道。
春天在田野里奔驰的身影，瞬间就挤入了她的脑海之中，让沐千羽的心重重一跳，跟随着那两抹单纯快活的身影，心也仿佛变得甜美起来。
自从她第一次亲手放飞那只风筝起，便越来越喜欢放风筝，只要见到明凡哥哥，无论季节，都会缠着他，他们甚至尝试过在冬天的雪中放飞，那么美好的景象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皇上！”一名宫人拉扯着放飞的风筝，半跪到了纪明皓的面前，将手中的细线举过头顶，让纪明皓接住。轻轻拉扯着风筝线的纪明皓，转头对沐千羽笑道，“看，这一只飞得多高？很漂亮，对不对？”
是啊，好漂亮！沐千羽点了点头，看着纪明皓慢慢的走向前，扯着风筝线，想让它飞得更高。
那是一只彩色的孔雀，在空中飞得张牙舞爪，几次险些掉落下来，最后都被重新送回了天空，艰难又坚强。
看着纪明皓的背影，看着混于寒冷天气中的“孔雀”，令沐千羽不由自主的走到他的身边。
记得在太子府看的那一次风筝，她也是站在了纪明皓的身后，看着他将一只只形状各异、颜色鲜艳的风筝亲手送上了天空，她则一动不动的只负责欣赏，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感动。
至少现在的她是……没有像是从前的寄望，却觉得这些风筝，更像是提醒她不要忘记明凡哥哥的死！他们的好只是一时的，他们的安稳生活是用明凡哥哥的生命与恒国的安危换来的，自私自利的人是从来就不会有好结果的。
比如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想要让他们为明凡哥哥的死来偿还，究竟要怎么还？前途漫漫啊！
正当她乱想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毫不控制的握住了风筝线，却被线的温度冰得缩回了手。
“线好凉？”沐千羽缩回手，紧紧的抱着暖炉，很是懊恼的说道，倒像是控诉一般似的。纪明皓笑道，“你不必伸手，看着就好。”
线的冰冷只是周围吹来的细风给予她的错觉，风筝线轴一定很冰，却被纪明皓那双被冻红的手握住。
“皇上，让宫人来做吧！”沐千羽无奈的劝着，已经身为天子的纪明皓，又何必亲力亲为呢？纪明皓笑道，“那不一样，我总是没有办法将风筝放起来，但是我可以将已经飞起来的风筝接过来，对不对？”
像极了话中有话，沐千羽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有亲自去做的事情才有意义，假于他人之手，借花献佛，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皇上！”沐千羽压低了声音，纪明皓对她的与众不同实在是太突出了，让旁边的宫人都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您不会打算让风筝一直飞在天空上吧？”
一时回过神来的纪明皓看到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点了点头，便从旁边的宫人手中接过小剪子。
“让臣妾来做吧！”沐千羽立即开口道，便从纪明皓的手中接过小剪子，用力的剪断了风筝线，看着它飞得更高，更远。
明凡哥哥，等我！
“奴才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被同样撵走的老总管忽然间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令纪明皓有些恼火，几乎就要下令惩罚于他，却在听到他后面说出来的几句话后，打消了念头，他道，“永州城那边传来了消息，沐长公子已经回到了沐府，但是身子十分虚弱，进府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紧绷着面容的沐千羽，摸在暖炉上的手渐渐用力，怎么会这么快就回到了永州城，好似距哥哥与倩宁传递消息并没有特别长的时间。
数月时间的路途，他究竟才跑了多久？这可是要累坏了自己的身子的！
她是知道哥哥的死讯的，且亲口的告诉了父亲，现在的她要如何表现？双脚一软的沐千羽，便被纪明皓紧紧的扶着。
“消息可靠？”沐千羽颤着声音问道，希望自己尽量表现得十分逼真，但是脑海中却是在努力的想着，要如何保全哥哥在永州城内的安危，不让他受到半点危险。
毕竟，荣太后是一定不会放过哥哥的，因为哥哥见过那“劫匪”的脸，要怎么办？哥哥，为什么你一定要将自己陷入束缚当中，海阔天空的不好吗？为何一定要陪着她，受着本不应该受到的苦？
“哥哥！”沐千羽听不到老总管讲述着，只是俯在纪明皓的怀中轻泣着，满脑子都是替哥哥伤心难过，本应该抓在手里面最为渴望的幸福，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哥哥，真的值得吗？
她当初要嫁给纪明皓，是因为想得不够周全，看得不够清楚。他就要陪着她继续沦陷下去吗？不要认为她的哥哥就是重视权力的人，在他的眼中，除了亲人，就是好山好水和美人啊。
“没事，千羽，我们回去，我会立即派人去查，有了消息，一定时间告诉你。”纪明皓以为沐千羽是回想到了初听到沐千旭死讯时感觉，才会痛哭不止，实际上，她是在惋惜哥哥所放弃的一切。
是她毁了哥哥的一切。
“皇上，如果哥哥真的安然无恙，可不可以赐哥哥一把宝剑？”沐千羽忽然开口询问着，令纪明皓不解，赐剑不是等于赐死了吗？沐千羽却是说出自己对哥哥的期许，“哥哥最爱的就是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皇上就赐他一把剑，让他带着酒壶，去实现他的梦想，好不好？”
如果由皇上来开口，让哥哥远离朝政，远离永州城，想必，哥哥也就能安全许多，对不对？
“好！”纪明皓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给予了沐千羽承诺，“我也会赐给长兄一个好酒壶的。”
纪明皓直接称呼沐千旭为“长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欲言又止的沐千羽点了点头，继续俯在纪明皓的胸前，脑子里面一团麻乱。
“我相信，这件事情才是你最好的礼物。”纪明皓对沐千羽说道，“对不对？”
沐千羽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笑，这份礼物来得太好了，差些让她真的晕过去。
你的付出，我不是不懂，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没有办法记在心上，曾经最爱的是明凡哥哥，现在却要努力的保护自己的哥哥。
他很好，可惜，她最初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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