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墨一把捉住秦紫嫣悬在半空中的手，眸中含着掩都掩不住的怒色，因为喝了很多酒的缘故，说出的话来也带着浓厚不散的酒气，哑着声道：“秦紫嫣，本太子是上辈子欠了你，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你每次看到别人都是笑脸盈盈的，可是一看到我，就会耷拉着一张脸？”
“不好意思，我需要休息了。太子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不如等到明日再来。”秦紫嫣起身，一张脸笑靥如花，盈盈行礼道：“我看太子定是刚才宴席上酒喝太多了，这会子正说着胡话呢。来人啊，扶太子回房歇息。”
绿袖与竹心进得屋来，叫了声太子，一人搀着一边便往外走去。
慕容墨竟也没有挣扎，由着两个丫鬟把自己送到房里。一双眼睛迷离如江南的烟雨，静静地从绿袖身上扫过，不无哀伤地低问，“你家太子妃，她心里可以容得下别人，为什么却偏生容不下我呢？”
绿袖心中一惊，正为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见太子伸出的手突然无力地垂落，眼睛也轻轻阖上，不一会，便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响。料来的确如太子妃所说，是喝醉了酒，这才放心地退下。
回到房里，秦紫嫣果然没睡。在烛光下，双手托腮，不知研究着什么。
绿袖凑过去一看，正是刚才玩游戏时写下的成语。当下不禁奇道：“那么多个成语，太子妃怎么偏偏写了这个呢？”
秦紫嫣有些失笑，纳闷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随意写的。写出来后，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对了，太子如何？”
“哦，您还真的是料事如神，太子果然喝醉了。我和竹心扶他回房，才刚躺到榻上去，便睡着了。”绿袖说到这里，又有些欲言又止，站在那里一副为难的样子。
秦紫嫣抬眼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都说过了多少遍，让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在我面前不要有所隐瞒。为何，你却仍然这样纠结呢？看着你这样，倒让我联想起从前如凤妹妹便秘时的苦状。”
绿袖一听秦紫嫣居然将自己说话吞吞吐吐，拿来与秦如凤的便秘作比较，当下恼羞成怒，跺了跺脚就要冲出去。
“哎，我跟你开玩笑呢。”秦紫嫣忙拽住绿袖的手，正色道：“好了，你快些说，我不再戏弄你便是。”
绿袖也的确是被秦紫嫣给骄纵了，非得听秦紫嫣这般说，脸上才肯露出笑容来，将自己方才在屋里听到的话一字不露复述给秦紫嫣听，道：“太子妃，我瞧着太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倒像是真心话。”
“他那是喝醉了酒。意识都不甚清醒的人，能有几句当真的话？”秦紫嫣不置可否地道。
绿袖还想着再说点什么，秦紫嫣已经委婉地下了驱逐令，“夜深了，这游戏还是改天玩吧。你先收拾下，也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去会会皇后娘娘呢。”
绿袖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又打了盆水，兑了玫瑰花汁，替秦紫嫣绞了面。正准备退下之时，耳边忽然又传来秦紫嫣的问话。
“你说，若是我跟凌香同时出事，太子会救谁呢？”
其实，这样的问题，秦紫嫣并不是第一次想过。只不过，今晚却想得比每一晚都要深。
或许，是因为如今比起以前要有更多的筹码了罢。
从前，慕容墨从未对她示过好，只会羞辱嘲讽她。她由一开始的期待到绝望再到淡然，对他已经是断了念想。可是，当她心如止水的时候，他偏生又以温和多情的面容来扰乱她的心神。
秦紫嫣有时好恨自己，那个人曾经对自己那么无情过，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由着旁人践踏。可是，当他回过身来朝自己微微一笑，自己居然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伤和痛。居然，会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居然，会信了，他是喜欢她的。
“太子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绿袖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突然，而是一直都想问。绿袖，你是待在我身边最长时间的人。我们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却胜过姐妹。我的点滴心事，你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对太子如何，你亦比谁都清楚。可是……”秦紫嫣凄然一笑，眼神如深山里的雾，仿佛只要看一眼，便会跌落其中。
或许，她自己都早已跌落在那片雾中。慕容墨的心思，她看不透，想不通，却又停不下探究的脚步。
绿袖只觉得眼前一片潮湿，秦紫嫣的心思，她虽然不说明白的透彻，但却也明了几分。只是，她始终都无法理解秦紫嫣的做法。明明是想要靠近的两个人，为何却还要百般逃离呢？
“太子妃，恕奴婢斗胆。有一件事，奴婢一直都不明白。既然您心里有太子，太子心里也有您，那么您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呢？”
“因为我恨他，我不信任他。”秦紫嫣忽然双手掩住面，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带着哭腔道：“绿袖，你可知，我有多恨他。明明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可他却宁愿跟凌香厮守在一起，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明明是凌香挑起事端，他却不问缘由，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纳到我头上。”
“荷花池畔，那长达数十个时辰的长跪，冷风扑头盖脸地将我的心都吹得四分五裂。大厅门外，我一路爬行至他脚下，哭着向他求情时，我能感觉到我眼里流的不是泪，而是血。绿袖，你说这样的他，哪里值得我去爱呢？他，哪里值得我去爱呢？”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起时，秦紫嫣只觉得心痛得快要死去了般。
“太子妃……”绿袖噗通一声跪下，紧紧地抱住秦紫嫣，眼泪亦是汹涌而下，“您听绿袖说，太子对您并非无情。他惩罚你，其实他心里也是不好过的。难道您忘了浴房那一幕吗，当时太子奋不顾身救下您，抱着您大声咆哮着让孙公公去请太医。奴婢也是在那一刻才开始相信的，太子心中绝对是有您的。”
“可那又如何呢，荷花池畔，他不同样为凌香奋不顾身吗？我遭凌香陷害，几次差点命丧黄泉，他都只是小惩大诫。而我呢，稍有不慎，便会遭来严厉的惩罚。这，难道也是他爱人的一种方式吗？”秦紫嫣目眦欲裂地控诉着心里的痛苦，眼泪也跟着唰唰而下。
藏在心里那么多时日的话，终于可以在今日得个痛快，倾泻而出。只是，心底却也越发难过。当这些往事被一一列举出来之后，秦紫嫣才发觉慕容墨喜欢自己一事，当真不过是自己在自欺欺人。那些温柔，或许也不过是他一时之间的心血**。
“也许，你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太子妃，依奴婢看来，您跟太子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这样，您就能明白太子他为什么……”
“我嫁入东宫之前，与他未有任何交集，又哪里来的误会呢？罢了，我不想知道这些。”秦紫嫣拿过鱼洗里的毛巾，将脸上的泪痕细细擦去，径直走到榻上躺了下去。
绿袖起身替秦紫嫣掖好被角，见她琼鼻发红，向来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也被眼泪浸染地粘在一起。心里顿时酸楚一片，恐发出哭声让秦紫嫣更加难过，忙捂了嘴跑了出去。
竹心见绿袖忽然慌张地跑出去，急忙问道：“哎，你去哪呀，不是说陪太子妃玩游戏吗？”
绿袖却头也不回，只抛下一句话，“太子妃已经睡了，你不要去打扰。”
竹心顺着她奔跑的方向看过去，分明是太子居住的房间。当下不由奇道，这么晚了，凌香去找太子做什么。莫非是太子妃想念太子，特地让凌香去请太子来房里过夜吗？
想到这，竹心心情大好，睡意也顿时消散了，腰杆笔直地站着，只等着绿袖带着太子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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