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手里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仍旧是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明明前几天还在病床前安慰着她，不要放弃希望的老人，怎么突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凌霄肯定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了。
唐阮来不及收拾一下，直接下床穿鞋就跑了出去，现在最难过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凌霄，她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她太能理解凌霄现在的感受了。
唐阮赶到的时候，凌母的尸体已经收进了停尸房，以待火化，而坐在急救室外面地上的人，不是凌霄又是谁。
唐阮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凌霄的这副模样，在她眼中一向坚强的凌霄，此时脸上布满泪痕，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破布娃娃一般，再次埋首于双腿之间，时不时有痛哭声从那颤抖不已的身体里传出。
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不过却并没有停下的迹象，似乎是要把所有的愤怒，愧疚，痛苦，悔恨都一起的发泄出来。
唐阮坐到凌霄的身边，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她太知道凌霄现在并不需要那些无关紧要的安慰之语。
在凌母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凌霄就已经崩溃了，那是他的亲人，她不能连他思念凌母的权利，都以着为他好的名义剥夺。
这一天的最后，是以凌霄哭晕结束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唐阮自然是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赶往国外，计划只能推迟，却也并不完全是因为要陪伴凌霄的缘故。
她到现在还记得，凌母对她的热情，凌母在她怀孕期间，对她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凌母在她为孩子伤心难过的时候，把她佣在怀中柔声安慰的场景。
双亲早已去世，凌母在不知不觉间，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变得像自己的母亲一般值得敬重。
虽然唐阮没有凌霄对凌母那般从小养到大的情分，但她却是不能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离开的，不然的话，恐怕她自己都要唾骂自己为无情无义的小人了。
凌霄的状态不好，但凌母的葬礼却还是要照常举行的，那是让凌母入土为安的一个仪式，操办葬礼这一重担，以凌霄现在的样子肯定是没有办法好好操持的，唐阮自然也是要为他分担的。
葬礼举行的时间，已经是凌母去世的几天之后了。
因为这里是凌霄的老家，所以凌母的亲人也多是集中在这边，从早上开始，就有陆陆续续的人前来悼念。
不论亲疏远近，死者最大，在凌母灵位前痛哭流涕的人也不在少数，路过凌霄身边的时候，也大都会宽慰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不过凌霄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神一直都牢牢的盯着凌母的灵位的方向，眼也不眨，其他人都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因为受的打击太大，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如此，也都没说什么。
只有唐阮看着凌霄微微蹙眉，她总是觉得，今天凌霄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唐阮只转过头来招待个人的功夫，站在门口的那人就不见了。
急忙向着旁边的人到了歉，唐阮转过身来，向着灵堂外走去，现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她是真的没想到，凌霄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消失。
顺着门外的走廊，唐阮一间房一间房的开门找寻，却都没有看到凌霄的影子，只能退回来询问灵堂内的人有没有看到过他。
本来其实唐阮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却真的叫她找到了线索。
顺着一个姑娘的指引，唐阮从另一边一个没有多少人会注意的小门出去，果然就见到了不远处，在路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凌霄。
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刚想说话，却在抬头看到他的眼睛时突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
明明就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神色，却不知为何，让她看出了一种绝望的意味，带着一些自厌，带着一些自暴自弃，这是她最近几天，经常会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感觉。
唐阮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凌母对凌霄的意义她可能知道的还不透彻，她不是凌霄，所以这也许并不是她可以理解的，如果真的采取放任自如的态度，凌霄他真的能从这次打击中走出来吗？
拽着凌霄坐在地上，唐阮想，今天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和他说清楚才好。
凌霄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又或者说，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他可能都不会在意了。
“凌霄，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凌伯母和我说过什么吗？”淡淡的声音传来，提到凌母的时候，凌霄的眼中似有波光涌动，然而很快凌霄就合上眼，掩去那丝情绪。
对于他的不回应，唐阮也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的捏了捏凌霄的手，继续她刚才的话题：“凌伯母说，凌霄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警察，这是她应该做的。”
凌霄抬头看向唐阮一眼，这确实是凌母能够说出来的话，对他的责任看得比他还重，只是，唐阮是什么意思呢。
“凌霄，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凌母说这句话的眼神，那是一种糅合了许多种情绪的目光，愧疚有之，担心有之，骄傲有之，自豪有之，但那不是因为你的职业，而是因为你。”
唐阮转过头来看向凌霄，目光炯炯：“你是凌伯母的骄傲和自豪，一直都是。”
“我以前觉得这句话太过矫情，但现在我却还是要把它说出来，凌伯母会一直看着你的，看着这个值得令她炫耀一辈子的儿子，最后到底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对得起凌伯母对你的期望呢？”
凌霄看着眸光清亮的唐阮，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凌母对他的爱，他又怎能可能感受不到，所以才会更加无法接受凌母去世的事实。
而此时唐阮的话，却如同一个当头喝棒，把他打醒，是啊，他不能让凌母对他失望，就算凌母已经离开了，他也要做那个让凌母骄傲的儿子。
低下头，凌霄闷闷
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妈她也算是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了，什么东西都舍不得吃，看到什么好看的布料也舍不得买，别人家的妇人穿的都是那个年代流行的花布料，只有她，穿着我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就算被人笑话，却仍然甘之如饴。”
唐阮没有说话，她知道凌霄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人，把压在自己心中的那些东西倾诉出来而已。
果然，接下来就听见凌霄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就想啊，我长大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让笑话我们的人都好好看看，我也要让我妈不用为生活奔走，要让她享福。”
说到这，凌霄的声音又有些哽咽：“我还想着，我要带她去世界各国旅游，让她的下半生，过的开开心心的，可是……我还没有做到呢，她怎么就……怎么就离开了。”
唐阮把手轻轻的搭在凌霄的肩膀上，一时无言，只能靠这样的举动，想要给他一丝慰籍。
凌霄抬起头来看向唐阮，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发现做不到，也就只好放弃。
站起身来，把唐阮拉起来之后，就率先走在了前面，向着灵堂的方向走去：“我们该回去了，走吧。”
唐阮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尘，快步追上前去：“好。”
灵堂里的客人见到凌霄终于回来了，不禁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询问状况，也都被凌霄以闷得慌，出去走走含糊了过去。
唐阮看着平静的凌霄，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葬礼照常举行，客人依次上前鞠躬，凌霄也都会在一旁还礼，面上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直到在客人都离开之后，看到凌霄终于忍不住，趴在凌母的灵位前，放声痛哭的时候，唐阮才把自己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放下。
因为她知道，凌霄现在，是真的放下了。
葬礼结束几天后，凌霄的情绪时有波动，有时候也会突然发呆发上一整天，但却已经比前一段时间，恢复了许多。
唐阮觉得，自己离开的时间，已经到了。
“你要走，为什么？”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当然就是和凌霄这个，给了自己许多照顾的人告别。
“关于孩子的治疗，你应该也在医生那里听到一些了，我想要给他最好的保护，去国外就是最好的选择。”唐阮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凌霄，突然就有些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面了。
看到这儿，她只好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唐阮开口调侃道：“你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孩子的干爹的位置我可是一直都会给你留着的，你想赖，还赖不掉呢。”
虽然这么说，唐阮的心中，却也不是没有不舍的，虽然也不是没有离开过这个国家，但毕竟，这里才是她的家乡，有着爱她的人，也有……
唐阮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天，眼里的情绪复杂，在这同一片天空下，也有，她爱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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