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海的女儿（九）
是啊，人珠。
爱人的泪水，皆是珍珠。
为什么Alex的祖辈会前往丹麦？为什么他们的职业都是与水相关的，为什么Alex那么喜欢在水里？为什么肺部会塌陷，那只是因为……
因为……
他们原本就是人鱼。丹麦有人鱼的传说，他们是冲着传说而去的。这里的“人鱼”，与童话里那种有尾巴的神奇生物并不相似，更准确地说，它其实是一种病，一种呼吸系统退化的病，退化成最原始的模式，他们的肺部会塌陷，无法在岸上汲取氧气，所以Alex的父亲会突然窒息而死。
至于Alex——
陈米可望了一眼外面，突然站了起来，她大步走向躺在**的Alex。
旁边的医务人员原本还想阻止她。却不料丹女士跟着她走了出来，用一个眼神，命令大家都先出去。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丹女士，陈米可，还有兀自昏迷中的Alex。
陈米可走到Alex的身边，蹲了下来，查看耳后的两个疑似肿瘤。
不是肿瘤，它里面是空心的，更像是一层保护膜。陈米可一面想着，手已经拿起桌上的裁剪刀，用洋酒消过毒。
“你想要干什么？”丹女士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找证据。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丈夫和你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陈米可说。
丹女士原本想阻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是啊，她想知道真相。
丈夫的死因。
丈夫最后流出来的泪水，为什么，会变成珍珠？
儿子现在的处境。
她有太多太多疑问，需要答案。
就在丹女士一晃神的功夫，陈米可已经用小刀，切开了那两个‘肿瘤’的表皮。
血流了出来，但并不多。
皮肤张开，露出了里面一团黑色的，仿佛很多丝线缠绕在一起的黑色晶状体，就好像两粒镶嵌在人体里的黑珍珠。
“这是什么？”丹女士抓住陈米可的胳膊，吃惊地问。
儿子的耳朵后面，怎么无端端地长出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是腮。”陈米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找到了她想找到的证据了。
真的是人鱼。
活生生的人鱼。
Alex家族里那个诅咒，大概是某种遗传基因，一块被修改的基因片段，代代遗传，在三十岁之前，他们和常人无异，但是三十岁之后，那片基因会突然激活，导致了肺部的快速萎缩，耳后长出腮。
“腮……”丹女士怔住。
“如果你想救你的儿子，我想知道你丈夫的一切事情。”陈米可快速道。
有腮的人，是不可能继续在陆地上生存的，Alex的腮还没有完全成熟，肺部暂时还能使用，可是能使用多久呢？也许，真的如诅咒的那样，撑不到三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总不可能以后都让Alex生活在鱼缸里吧，既然是基因变异，那就只能从基因上下功夫，可是人体的基因，那么浩如烟海，从中找到那个变异的片段，何其困难。
他们祖上已经受过那么多磨难，是不是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
还有，这个遗传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个变异的人，是谁？
陈米可兴致盎然。
“Alex的爸爸……”丹女士怔了怔，然后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陷入到深深的回忆里，提起那个人，她的眼里便出现了慑人的华彩，满满的，全是爱意。这么多年了，即便他已经死去了那么久，她对他的爱，从未减退过，反而日渐弥深。
“他爸爸，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他仿佛，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太迷人太神秘，他就像上帝派到她面前的天使。
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中国男人，那个时候，丹还不是女士，她是一个女孩，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她和朋友去海边度假，一群女孩子在海里嬉戏，渐渐越游越远，丹的脚突然毫无征兆地抽筋了，她往海底沉了下去。朋友们的水性也不太好，只能浮出水面呼救。他们游得很远很深，丹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也在这时，他来了。
一个矫健如游鱼一般的身影，轻盈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他对她做手势，然后，将手环到了她的腰侧。带着她，往头顶的光亮浮了上去，那一瞬间，丹几乎觉得，他们正在升往天堂。
海底有无数的鱼，大鱼，小鱼，甚至于虎视眈眈的鲨鱼。
可是，当他游近的时候，它们纷纷为他让道。
鱼群退散。
他宛如水里的王者，气泡弥漫在他英俊的脸上，在水里的他，自由自在得像一位精灵，是海神波塞冬本尊，英俊神秘的异乡人。
丹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的。
上岸之后，他将她留在了海滩边，未留下姓名，便离开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可是，丹是谁啊？那个时候的丹，是一个为了爱情，无所畏惧的骄傲公主。
她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资源，终于再次找到了他。知道他是中国人，也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潜水员，从事海底沉船打捞的工作，也知道，他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意思，男人几乎在刻意躲着她。
可是丹并不放弃，她天天缠着他，蹲在他上班的地方，在他每次下潜时目送他，在他每次浮上水面时迎接他，然后给他一个宛如阳光的灿烂笑容。
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日复一日地，围着那个冷漠寡言的男子打转。她带来自己亲自做的糕点，将他的衣服抢过去搓洗，可惜糕点并不好吃，衣服也没有洗干净，女孩做了那么多傻事，太傻太傻了，终于引得男人偶尔的回顾。
男人也渐渐习惯，在每次沉下海里的时候，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同样已经习惯，在每次从海里钻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岸上如花的笑靥。
有一次，他打捞的时间过长。丹百无聊赖地躺在沙滩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男人出来后，换好衣服，走到了沉睡中的她的身侧，她微颤的眼睫，像受惊的毛毛虫，让人怜惜。
爱情，就来得那样猝不及防。
他弯下腰，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丹也在同时睁开眼睛，头一抬，吻上了他的嘴。在他们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海，以及金色的海滩，夕阳如金粉一样，漫天满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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