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海的女儿（完）
陈米可找到答案了。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英俊的，迷人的，魅惑的，而又异常冷漠，是天使的脸，撒旦的脸，他属于堕落的路西法，能轻易地勾起所有人的欲望。
岳司南。
岳司南的脸。
可是，又不尽相同。
她认识的岳司南，一直是涎着脸贴上来的死变态，可是记忆里的岳司南，他高冷得如一个王子，他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笑，他轻蔑地重复着她的名字，“陈米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可是，很快，画风变了。
她站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吻不住地落在她的发丝，她的脖子，她的肩膀上。她想挣扎，却不妨那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用那种特别特别寂寞的声音，乞求着她，“可可，不要推开我。”
再然后，火。
大火。
好大好大的火。
隔着火场，她看见他的脸，冷酷的脸，她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绝望，如死寂一般的绝望，绝望到尽头，竟是一派平静，她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
再然后……
然后，医生微笑着对她说：“恭喜，小姐，你怀孕了。”
她怀孕了？
可是，孩子呢，她和岳司南的孩子呢，在哪？
陈米可的记忆再次发生紊乱，无数似是而非的真相争相恐后地往外钻，她已承担不了，陈米可突然抱住头，大叫了一声。
岳司南再次撤下电极。
只是这一次，陈米可甚至于没有去看他，只是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用异常坚定的语气，道：“再来！”
“再来！”
“再来！”
不管要试多少次，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必须知道真相，也必须找到治疗Alex的办法。
Alex眼睁睁地看着陈米可试了一遍又一遍。
她似乎一次比一次痛苦。
她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血色，因为不断的电击，她两侧的头发都烧焦卷起，有时候，当疼痛来袭时，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蜷缩得恨不得就此消失掉。
他的米可，在遭受着痛苦，
只是，为了救他而已。
再一次。
再一次。
陈米可几乎已经到了那间实验室，她想看清楚屏幕上的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需要更大的力量，她需要更激烈的电流，只要能看清楚屏幕上那段基因编码，她就有可能留住Alex。
她失去了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从她身边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最起码，最起码，她可以留住Alex。
又在关键时期，因为剧痛而惊醒。
极深度的催眠，本身就会对神经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在她的大脑深处，伤害早已经造成，她现在却偏偏要将那些结痂的伤口重新剖离，重新让它血淋淋地暴露在电流之下，焉能不痛？
“……再来。”陈米可已然很虚弱，她几乎是半倚在岳司南的怀里。
这一次，岳司南没有再听从她。
太胡来了，照这样下去，陈米可会死。
她一定会死。
“来啊，不要再让我恨你多一点！”陈米可猛地道。
那句话，就这样冲口而出。
岳司南微怔，随即，轻垂眼眸，掩饰住眼底如冰凌一般的痛楚。
她想起他了。
可是想起的，全是恨意。
“米可。”就在陈米可与岳司南对峙的时候，Alex不知道何时站了过来，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陈米可抬起头，望向Alex。
她以为Alex在担忧。
她想出言宽慰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久的折磨，让她全身无力，仿佛全身的神经都在经历着酷刑，所以集体罢工似的，所以，她只能望着他，一面等着他的话，一面暗暗地自我调节。
“米可，谢谢你。”Alex一面说，一面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地吻了吻。
淡若羽毛的吻，全然绅士的感觉。仿佛他是骑士，而她是女王。
陈米可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来。
说谢谢还太早了，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真是一个傻孩子。
“谢谢你，让我在最后的时刻，可以变得那么勇敢。我……我很开心，很开心妈妈带我回国，因为回国后，我认识了你。”Alex又接着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陈米可怔了怔。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岳先生。你是岳先生对不对？我听他们这样称呼你。你也应该不是飞行员吧？”Alex转向了岳司南，“虽然我们不熟，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你喜欢米可，你也会好好地照顾米可，所以，我也要谢谢你。请……继续，好好地，照顾她。”
岳司南微微颌首，“我会的。”顿了顿，岳司南接着道：“是我谢谢你。”
他的眼底一片了然。
是啊，他已经知道了Alex要做什么了。
Alex希望陈米可放弃，而唯一让她放弃的办法，就是他离开。去往那个深海，从此彻底地打消陈米可的任何幻想。
多年前，爸爸的爱，是留下来，留在爱人的身边。
多年后，他的爱，是离开，离开这位永远也不知道他爱着她的女孩。
“以后没有什么诅咒了，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鱼，从我开始，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再经受这种折磨了。我也要走了，回到我的祖先那里，那是我的宿命。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啊，想一想，我那么喜欢水，回到水里，我得偿所愿。”Alex冲陈米可笑了笑。
他笑得无比灿烂。
然后。他跑了起来，朝洞穴外面，朝水深处。
水很快漫到了他的腰。
陈米可终于能出声了，她惊恐地叫着他的名字，“Alex？”
Alex停下脚步，回过头，然后举起手指，比了一个“V”字型。仍然是灿若阳光的笑容。
陈米可喉咙一梗，泪水顿时涌了上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Alex往后倒了下去。倒入了水里。
水底，无数暗影涌动，水面如煮沸的开水一般，翻腾不已。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一切渐渐趋于平静。
暗影消失了。
他们带走了Alex。
带走了他们的陆上的最后一位同类。
陈米可怔怔地望着这一切，手抬起来，展开，在她的手心里，是两粒晶莹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柔和而绝美的光芒。她突然觉得有什么翻涌进了自己的喉咙，滚烫得厉害，灼烧着心肺。
陈米可突然张嘴，“噗”地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衣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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