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 两天两夜（三）
岳司南又尝试着想站起来，但他试了很多次，都重新坐了回去，麻痹的双腿完全使不出力气。也许草药确实抑制了毒液向他的内脏侵袭，但却没能阻止它的麻醉性，从足底蔓延开。
不能行走的岳司南，该怎么完成剩下来的五十里路？
“你一个人走吧。”岳司南几乎不用考虑，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米可道：“等出了沙漠之后，再找人来人过来接我。”
“接你的尸体吗？”陈米可颇觉气恼道。
在岳司南心目中，她就那么不讲义气吗？
是，虽然她确实是不讲义气地卖了他，害他半死不活地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方，可是——这不是形势所逼吗？她陈米可骨子里还是一个很义气的人好不，绝对不能丢下自己的同伴不管不问的。
现在，岳司南就是她的同伴。
就算是背，也得把他背出去。
“我背你，赶紧上来吧。”这样一想，陈米可已经弯下腰，蹲在了岳司南的前面。
岳司南看着她那个小小弱弱的身板，真是哭笑不得。
她背他？
她的身高大概只能到他的肩膀，就算岳司南真的趴在她的背上，脚估计也是垂在地上的，完全不可能背得起来，更何况，就陈米可的力气，她根本就背不动他。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你先走吧。我不会有事的。”岳司南再次催促道。
陈米可转过身面向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走，我走。你如果留下来等死，那我也只能跟着一起死了。”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定性，陈米可真的一屁股坐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那个小沙丘边。
岳司南看着她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不免头疼。
虽然和她一起死也不赖，可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呢？
“如果这真的是我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刻，我情愿好好地欣赏一番落日黄沙的美景，而
不是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个煞风景的丫头。”岳司南闭起眼睛，淡淡道：“你倒是想跟我一起死，只是想和我一起死的女人多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资格。”
陈米可哂然。
虽然岳司南说的极有可能是实话，大概会有许多女人前仆后继为他而死吧，可是，听他自己这样说出来，还是觉得臭屁得很。
又自负又讨厌。
陈米可本来想反唇相讥一句“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可是话到嘴边，陈米可却看见了此时岳司南的脸，他的眼睛微微闭起，睫毛颤动着，俊美清绝，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主角，漂亮得不似凡尘了，尤其是映上了身后的落日，满天满地的黄沙，更觉得这一切，美得跟个幻象似的，不像真的。他仿佛是一个幻影，一颗露珠，随时会消失，也随时会蒸发。
这样脆弱的岳司南，让陈米可心惊。
一直以来，岳司南给陈米可的印象，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任何时候都是可靠的，鲜少看见他此时的模样，即便他勉力地故作平静，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虚弱，而故意不去看她，可是，却偏偏仍然掩饰不了眉心隐藏的痛楚。
陈米可将那句话又憋了回去，与他争锋相对了那么久，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陈米可就这样转身走了。
走了……
听到了陈米可离开的脚步声，又等了许久，岳司南才终于睁开了眼睛，陈米可确实不见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生命力顽强得跟小草一样，大概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吧。——一个人活着，总比两个人死去要强得多。
走了就好。
这原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
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却不在自己身边，却也是……那么寂寞。
岳司南轻叹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已经被落日染成绯红的天幕，忽而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要死了。
他的一生，原本并无什么留恋，正如菲丽丝所说，他原本就是岳家的‘夜
王’，黑夜一样最不能见光的存在，世人所看到的，世人所知晓的岳司南，只是他愿意呈现给他们的模样。他的人生其实就是一片暗夜，而黑夜里那抹唯一的光明，他也曾亲手将它抹掉了。
所以，他现在又怎么能奢求，他的阳光，仍然愿意接纳他，愿意用她的光芒，去温暖他呢？
夜越来越深。
太阳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
岳司南也越来越冷了，冷得非比寻常，一面冷，一面流着汗，可是额头的温度却高得吓人。这样下去……应该没有多长时间了，就算老爷子或者何主管那边收到消息，派人来找，大概也只能找到自己的尸体了。不知道看到这具尸体时，老爷子是什么表情？遗憾？同情？还是松了一口气？
大哥和二哥又是什么表情？
弹冠相庆吗？
岳司南漫漫地想着，却发现对这些，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他反而很怀念从前在法国的日子，他唯一走在阳光下的那一年时光，那个时候的阳光，那个时候的葡萄园，阳光筛过葡萄架，映在她脸上的小斑点，可爱而跳跃，和她的笑靥一样。
“可可……”岳司南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然后顺着沙丘滑了下去。
他并没有真的倒在沙地上，一双不算宽厚，但是绝对温暖的臂弯，已经及时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下面，将他稳稳地扶住了。
……好不容易才找齐了材料，扎成一个小滑板的陈米可，哼哧哼哧地拖着自己的简易滑板回来了，正好接住了堪堪往下倒的岳司南。岳司南的手心很冷，可是脸却烫得吓人，原本就中毒，加上温度陡降，估计还感冒了，情况要说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哎，逞强的家伙。
刚刚还傲娇得跟个什么似的，现在，整一个重病患者了嘛。
她把剩下的草药全部嚼烂了敷住了他的伤口，想了想，又将他那件已经被冷汗侵湿的衣服脱了，顺手也将自己的小吊带给褪了下来。
然后，她扎手扎脚地抱住了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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