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一回 亡者之域（十五）
小老鼠大着胆子往前又走了几步，就要挨到那个死女人的时候，死女人的手突然动了，并不是轻微的颤动，而是如闪电一般凌厉的速度。她抓住了老鼠。
小老鼠吱了几声，很快就不动了。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陈米可坐了起来。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那只死老鼠的尸体。那将是她未来几天的食物。
她怎么会死？
她不会死，她要从这里出去，带着孩子从这里出去，她要亲自去见岳司南一面，让他亲口告诉自己，他只是找不到她而已。她还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孩子。她要她在阳光下出生，在阳光下长大，而不是还未出生就葬身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洞里。
她原是那么喜欢阳光的人，却被困在了世上最阴冷的黑暗里。
送饭的人不会再来了。她要储存食物，储存水，还要想办法从这里爬出去。
得把铁链磨开。
陈米可的手又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个被打翻的铁碗，这里的碗每天都会回收，送下一顿饭时，就会把上一顿送饭的碗给拿走，可是这一次，他们以为她死了，女人走得仓促，竟然没有将这只碗拿走。
她将碗捏到手里，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刚才抓老鼠的最后一击，已经耗费了她身体剩余的能量。
得吃点东西补充了。
陈米可望着另一只手里的，老鼠的尸体……
铁制的碗最终被锤成了铁皮，她用它来割着脚下的铁链，这是一个持久的力气活，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这段时间来，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墙壁上的苔藓下会有少量的水分，她可以抓一大半，然后将根部的水挤到自己的嘴里，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抓到虫子，虫子是非常非常不错的蛋白质，不过，老鼠却没有再碰到过了，它们都学乖了。
但是，陈米可又有了另外一个不错的食物来源。
蝙蝠。
她早就发现岩壁顶端栖息着蝙蝠，只是从未想过会去吃它们，然而现在
，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陈米可会模拟很多声音，尤其是蝙蝠这样依靠次声波定位的动物，她总有办法将它们引过来。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抓一两只。蝙蝠的肉不好吃，太老，血是腥的，苦而腥。但总归是碳水化合物，她必须见它们一口一口地吃下去，经过自己的肠道，变成营养，然后，再输送给小家伙。
小家伙太可怜了，在妈妈的肚子里从未吃过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想，陈米可又加快了磨铁链的动作。
没用，还是没用。
特制的铁链，让用来做刀片的铁皮都磕得坑坑洼洼，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凹痕，按照这种速度，等她从洞里出去，也许已是几年以后了，几年以后，就算她能等，孩子呢？
孩子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她会死的。
陈米可停下的手中的动作，铁皮慢慢地游走，终于，停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如果铁链切不断，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不，不能断脚，腿上有动脉，如果失血过多，她同样会休克，然后死亡。只能小心地避开大动脉，将脚……变小一点。
除掉血肉，只留下骨头与最主要的血管与神经，那么，虽然会痛，但是她不会死，她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一直撑到爬出这个山洞。
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要精准地实施这一场剜肉的手术，并不是易事。
就算是痛得快要疯掉，她也必须保持清醒，她的手腕也不能有丝毫晃动。
快，准，稳。
一块一块的肉被完整地割了下来。
原本就已经纤细的脚踝，渐渐的，露出了血青色的筋脉，以及森森的白骨。然后，脚背，脚后跟。
脚趾骨似乎折断了，可是她居然没什么知觉，太痛了，痛得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只是一副无比坚定的意志支撑着她不能倒下。这个时候倒下，她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铁片放下时，陈米可整个身体都如同筛子一般颤抖，可是她仍然拼尽最后一口气，握住膝盖，将整条小腿往外一扯——
出来了。
终于从那个小小的铁环里出来了。
全身似刚刚泡过澡一般，全是冷汗，她觉得晕眩，天旋地转，身体在抗体，身体在说，它已经承受不住，它几乎要休克了。
偏在这个时候，小腹动了动。
孩子动了。
那是它第一次动。可怜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一直到现在，才开始动。第一次胎动，轻而奇妙，宛如一场盛世的奇迹。陈米可的眼泪刷得流了下来。连眼泪都是凉的，没有热度。可是身体里却重新充满了力量。
她不是一个人啊，所以，怎么能够倒下？她的孩子陪着她呢，她的孩子还指靠着她呢。
她要把孩子带到阳光里，带到蓝天下。
她扯下衣摆，将那段白骨嶙峋的脚与脚踝缠紧，然后将手肘当成双腿，一点点地往外爬。
看不见路，看不见方向，但是不要紧，只要是往上。一直往上，就可以出去。
然而一直往上，又谈何容易？
她从岩石上滚落，她的伤口吸引了一大堆苍蝇蚊蚁，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褴褛不堪，有时候她觉得一阵刺痛，伸手便在自己的腿上抓到了一条蚂蟥，蚂蟥是个好东西，陈米可直接丢进了嘴里，很珍惜地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她能汲取的营养。
陈米可那个吃货，原本味道不好都会碎碎念很久的吃货，却在这几个月里，吃遍了一切她想也不曾想的东西，没有犹豫，也不能犹豫。
因为她不能停，更不能放弃。
从山洞，爬到洞口。
短短的，也许几百米远的路，陈米可足足爬了一周，那么冗长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道路。在阳光终于照到她身上的时候，陈米可抬起头，想去看看太阳，可是几个月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流出血来。她近乎失明。
守林人找到她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两眼鲜血，浑身恶臭，发着烧，瘦得像一个骷髅的孕妇，可是她的脉搏依旧强劲，她的肚皮还在轻轻地拱动，那样诡异的场景，便仿佛……仿佛这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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