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六回 最后战役（六）
陈米可是最早窜出来的，身上还裹着睡袋，头发蓬蓬的，她俯下身，开始细细地打量地上的鱼骨。鱼骨破碎，不过如果拼起来，就会发现骨头都挺大了，应该不是那种小鱼，而是位于深海的那种大鱼。
除了鹏鸟，还会是什么？
大本营的驻扎地确实靠近海岸线，鱼骨上还有粘液，必然是刚吐出来没多久，应该还在附近。
陈米可猫下身，尽量放轻脚步，往大本营不远处的一个冰丘缓缓爬去，她要跑高一些看看。岳司南已经拿着衣服追了出来，一面为她披上衣服，一面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她。这里的冰面很滑，很容易摔倒。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一截，终于爬到了冰丘的顶端，望过去，只觉得四野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没什么异端，就在陈米可颇为失望地想离开冰丘，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的时候，岳司南忽而拉住她，将她的身体伏低一些。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个他们以为是冰山的庞然大物，动了。
山峰缓缓地延展，摊开，竟然变成了一对双翅。原本黑色的翅膀，居然变成了冰雪一般的白，它居然还有自己的保护色，难怪一直没有人发现。它大概是吃多了，刚好在那边打了一个盹，现在，它要离开了。
陈米可摸出当初安小弃给她的控制器，这种可以与四维大陆生物沟通的控制器，应该也能够控制鹏鸟吧。
如果安小弃可以做到，她也一样可以做到。
也在这时，岳司南低低地唤了一声，“是小弃。”
陈米可顺着岳司南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安小弃。安小弃也穿着像个白色的小北极熊，厚厚的羽绒服，厚厚的耳罩，她的手里，同样拿着一个控制器。她同样注意到了陈米可，小脸一垮，做了一个挑衅的表情。
现在，就看谁的速度比较快了。
陈米可赶紧将控制器塞进耳朵里，尝试着用意念与鹏鸟沟通，安小弃同样这样做了，鹏鸟的脑袋抬了起来，似乎察觉到啊什么，它警惕地四顾。身体也变得异常焦躁，伸展的翅膀不住地拍打着地面，激碎了一地冰屑。
比起刚刚看见它的样子，现在的鹏鸟又变大了许多，大得惊人。
也许是环境变了，它的体积得到了空前的膨胀。真正是一个移动的冰山。如果它变得狂躁起来，杀伤力可见一斑。
陈米可不敢分神，继续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与它建立联系。的脑袋一片空白，在空白的原野上，她直视着鹏鸟的眼睛，那双巨大的眼睛，如两轮明月，黄亮而刺眼，无法直视。陈米可却勉力让自己直视它，终于让那双犀利的眼睛里，流露出温顺的神情。
翅膀的拍动幅度终于变小了。
“安静，安静下来。”陈米可在心底默念，试图抚慰它。
鹏鸟也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安小弃突然掏出一个哨子，使劲地一吹。异常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北极上空，已经安静下来的鹏鸟突然展翅而起，那双巨大的眼睛突然射出了两道耀眼的光线来，光线所到之处，山棱开裂，雪花四溅，虽是凶险至极，但也同样绝美漂亮。陈米可反应神速，已经一滚身避到了山丘后面，堪堪躲了过去，可是，她很快又直起身来，担忧地看向安小弃那边，“小弃——”
安小弃不在原地，她之前站立的地方，只有一堆碎冰。
“我去找她。”岳司南一把将她按了下去，“你重新安抚鹏鸟。什么都别管。”
陈米可心知岳司南的判断是对的，可是心烦意乱之下，再与暴躁的鹏鸟建立联系，谈何容易。
她只能闭上眼睛，用更强烈的意志力尝试着与它沟通。
岳司南已经跃起，几个起跃，来到了安小弃之前站立的地方。
他很快看见了安小弃戴着的帽子。
安小弃被碎冰压在了地上。
岳司南弯下腰，将安小弃从碎冰下面刨了出来，紧紧地抱进自己怀里。安小弃似乎晕倒了，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岳司南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
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也没有外伤，只是手掌处有一条灼伤，应该是不小心被鹏鸟射出来的光线扫到了。
不远处的鹏鸟还在躁动不安地拍着翅膀，四处巡视，偶尔削掉几个山头，眼见着陈米可藏身的冰丘也被削成了一个梯形。岳司南不敢久留，抱着安小弃又回到陈米可那边。
陈米可仍然闭着眼睛，可是脸色并不好，这么冷的天气下，她的额头居然有薄汗。
显然连接得并不成功。鹏鸟一直躁动不安，不肯接受她的连接请求。
“算了，我们走。下次再试。”岳司南拉起她，看着远处还算平静的大本营，不敢把鹏鸟引向人群的方向，而是转身向冰川的深处跑了去。
鹏鸟发现了他们。它拔地而起，悬浮到了半空，只是现在已经入夜，冰川林立。它又是完全的冰雪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它飞到哪了。岳司南也顾不上回头看，他只想带着陈米可与安小弃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身后不住地响起爆裂声，应该是鹏鸟紧追而至了，只是岳司南动作敏捷轻巧，它屡屡失手。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的体力肯定比不过这种恐怖的生物。
“先躲起来，跟着我。”岳司南迅速地吩咐了陈米可一句，而后抱着安小弃，滑进了一个裂开的冰缝里。这里常常会有一条条巨大的沟壑，深不见底，那是冰川运动的产物，岳司南为了躲开鹏鸟，只得藏身其中，不过他很小心，正好卡在冰缝里一个横亘的冰块上，鹏鸟从他们上方飞过，显然没有找到他们。不过，它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上空不住地盘旋着，也不知道还在流连什么。
陈米可已经注意到安小弃的情况，先不管鹏鸟如何，她附身查看安小弃的情况，见安小弃唇色发白，第一反应就是伤口有恙，身边也没有什么药物，唯一最有效的药物，就是自己的血了。
她不及多想，取了一块冰块，在手腕上哗啦出口子，便塞到了安小弃的嘴里，安小弃本能
地吮吸着。岳司南虽觉得不妥，可是两人在他心中一样重要，只要在旁边小心地观察着陈米可的脸色。
安小弃孜孜不倦地吮着，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甚至有点着急陈米可手腕上的伤口不够大，似乎不足以满足她的需求，她张开嘴，又把陈米可狠狠地咬了一口，将伤口咬得更大，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陈米可一惊，将手腕往回收。
安小弃咬人的力气不轻，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虚弱。
果然，安小弃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与岳司南一样的淡金色眼眸里，散发着危险而得意的光芒。
“谢谢欧巴桑了，没有你的帮忙，我还真控制不了它。”安小弃说到。
陈米可到底是正体，一个与四维大陆那边的生物产生共鸣的媒介物，安小弃只是有陈米可的基因而已，她的能力还不够，不过，现在有了陈米可那么多血的加持，便仿佛催化剂一般，她可以尝试着控制鹏鸟了。
而与之相反，陈米可因为失血过多，能力大减。
陈米可一怔，安小弃刚才的虚弱并不是装的，她故意激怒了鹏鸟，故意受伤，因为她笃定：岳司南与陈米可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摆明了就是苦肉计。
现在，安小弃得逞了。
人类嘛。
就是那么脆弱。
尤其是陈米可这样声色内荏的，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谁都在乎。她肯定会舍身救自己。
安小弃闭上眼睛，催动着鹏鸟重新飞过来，可是下一刻，她耳朵一紧，安小弃睁开眼，却发现是岳司南揪住了自己的耳朵。
“小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妈妈？你明明知道，她当初不仅没有丢下你，还为了救活你，差点把自己的命给丢了。怎么你的小脑袋瓜里全是一些颠倒黑白的东西？”岳司南皱着眉，严厉地看着安小弃，“向妈妈道歉！不然……我把你直接扔下去。”
他们虽然站在冰块上，可是旁边沟壑深深，黝黑的隧道里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也不知道下面会通往哪里。
就好像没有底一样。
如果被扔下去，绝对会死定了。
“你才不会扔我，你是我爸……”安小弃脸上的笑容挂到一半，僵在了嘴角，因为岳司南真的将她拎了起来，悬在了隧道之上，只凭着一只抓住她衣帽的手，能够把她抓多久。
“道歉。”岳司南冷冷道。
对小弃，岳司南也是有歉意的，因为没有把孩子照顾好，不过，现在安小弃如此无法无天，简直就是一个熊孩子嘛，岳司南实在不能再继续纵容下去。
“我偏不道歉！”安小弃心一横，也豁出去了，她笃定岳司南不敢把自己怎么样，闭上眼睛，继续驱动鹏鸟过来解救自己。
结果，岳司南真的松手了。
安小弃猛地往下坠去。
陈米可也是一惊，就要伸手去拉她，手指一空，没拉住。
不过，岳司南的身影更快，他也跟着坠了下去，然后及时伸手，抓住安小弃，再伸腿卡在两边的冰岩上。这里略窄，腿长的人，在这个时候就用得上了。
两人往下急速地坠了一段后，停住了。
安小弃被吓得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岳司南居然也是一个疯子。
比陈米可还疯的疯子。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难怪会剩下她这个小疯子。
“给你妈妈道歉。”岳司南继续要求道。
陈米可受伤的表情，让岳司南很是心疼。他很少看见陈米可那样的表情。即便是被断了手，可可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安小弃真是她的软肋。
“不道歉！”安小弃也很决断，闭上眼睛，继续催动鹏鸟。
岳司南索性将手一放，当然，自己也跟着她一起坠下，他并不知道哪里还有合适的机会可以直接卡住，大家都是赌，现在就看他的赌性厉害，还是安小弃厉害。
安小弃又吓得哇哇叫。两人也不知道坠了多久。
留在上面的陈米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也是哂然。
岳司南这也玩得太大了吧。
果不其然，安小弃本想等着自己再次被岳司南给接住，结果迟迟不见接，而且因为加速度的原因，坠速还越来越快，安小弃急了，口不择言地喊道：“我道歉，我道歉，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
后脖一紧，她再次被岳司南给拎住了。一直捏在岳司南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在岩壁上一撞，镶嵌到一块岩峰里，刹住了两人的坠势。不过，这霸道的力道，也差点让岳司南手腕脱臼。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低头看着自己下面的安小弃。
安小弃脸色惨白，抬头愤愤地望着他。
如果她一直不道歉，难道他可以与自己一起坠到底么？或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死？
爸爸好可怕，一点都没有妈妈那样好欺负。
“现在怎么上去？”安小弃嘟着嘴，不开心道。
他们这样急速地下坠，早已经离地表有一千多米了。抬起头，只能看见两边冷冷的冰岩，以及上方白皑皑的光线，陈米可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下面……有东西。”岳司南先不着急回答安小弃，而是低下头，警惕地看着缝隙下面。
黑黝黝的，不见底的深渊里，方才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翻滚而过。
安小弃却难掩兴奋，她也盯着下面，高兴地喊道：“在这里，原来在这里！我找到了！难怪鹏鸟会在这里出现，它在召唤自己的同伴！爹地，谢谢你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不敢下到这里来呢！”
岳司南虽然不明白安小弃在说什么，但是也知道情况不妙。
他正想对安小弃“严刑逼供”，下面翻滚的东西已经冲了上来。
果然，是另外一只鹏鸟。
不过略小一些，比起头顶上那个恐怖的存在，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老爸，我先走一步了。”安小弃快乐地叫了一声，猛地一挣，挣开岳司南的桎梏，直接向鹏鸟的背部跳了上去。那鸟也不
反抗，显然已经被安小弃控制了。
通道狭窄，这只鹏鸟的个头虽然不大，却也需要收敛翅膀，如导弹一样射了出去。岳司南反应甚快，安小弃挣脱他的时候，他也顺势抓住了鸟身下面的一个爪子。悬挂着，也跟着安小弃一起从裂缝里冲出了地面。
陈米可还在上面等着他们，一抬头，看见老公与孩子都被另一只鹏鸟带出来了。也是一惊。
岳司南则在经过陈米可上方的时候，松开手，重新回到她身边。当然，安小弃也趁机跑了。
原本在头顶上盘旋的大鹏鸟，闻讯一身尖利的叫声，同样聚了过来。
不过，这并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个缝隙里，正在源源不断地出现新的鹏鸟。黑色的鸟，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里的环境。
个头都不太大，也许是头顶那只的子嗣，可是数量之多，源源不断，很快就将天空都遮蔽了一半。
大本营那边的人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拿着电灯扫了过来，却反而暴露了他们的地点。
一群鹏鸟飞了过去，大本营遭到了攻击。
安小弃则骑乘在其中一只鹏鸟上，意气风发。
果然，资料里说的是对的，这里就是古代的大本营。也许就在那个裂缝下面，当上方出现了足够的能量场时，通道就会打开。这只巨大的鹏鸟散发出来的能量场，绝对能打开这个通道。它在召唤自己的同类，到这个完全没有天敌的世界里。
大本营那边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渐渐，变成了惨叫。
“我现在给言峥打电话，先让他有个防备。再让何主管那边布置一下火力……”岳司南当机立断。
陈米可按住他，强撑着打起精神，低声道：“让我和小弃聊聊。”
这些鹏鸟显然都受安小弃的指挥，它们的沟通方式是网状的，安小弃如果操控了它们中的一只，就能操控全部。
“小弃不会下来和你聊的。”岳司南道。
安小弃摆明了不想妥协。不管他们如何努力。
“那我上去。”陈米可转过头，正好有一只鹏鸟刚从缝隙里窜了出来，停在了她的前面。陈米可现在只能用最原始的催眠术了，她只要它把自己送上去，送到安小弃的身边。
小鹏鸟果然受到了蛊惑，安静地停在那里，即便陈米可翻身上去，它也没有丝毫反抗。
“我也要去。”岳司南隐隐觉得不安。
“它太小，坐不了两个人，况且……你还要做我的后盾呢，万一我掉下来，你得接住我。”陈米可眨眨眼，露出一抹笑容来。
岳司南无法反驳。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部署，万一可可劝不住安小弃，他们也许要进入备战状态了。
还有大本营那边，也需要增援。
“劝不住就赶紧下来。小弃……虽是我们的女儿，可是我们并不了解她。”岳司南轻声道。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如果万不得已，他只要可可安全。
“嗯。”
陈米可点头。
鹏鸟带着陈米可飞了上去，不过，催眠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在它恢复之前，陈米可跃到了安小弃的身后。
安小弃正在指挥了一众鹏鸟先把大本营捣毁，然后再跨越大海，寻找陆地呢。
陈米可突然来到她的身后，安小弃显然不耐烦。她本想把陈米可推下去，陈米可已经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欧巴桑，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力气了，想像上次一样把我打晕，是不可能的。还有，我已经和它们建立了联系，随时随地可以让它们摧毁一切。包括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你如果乖乖的，说不定我会放过你们两个，让你们好好看看你们当初不要的女儿，是怎么统治这个世界的。”安小弃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随着陈米可了。
刚才陈米可失了多少血，岳司南也许看不出来，不过，安小弃却知道。
她下嘴可丝毫没留情，陈米可又在硬撑，装作没什么大恙，把岳司南给骗过去了。
“小弃，为什么你会那么恨我，恨这个世界？”陈米可仍然紧紧地抱住她，下巴抵着安小弃柔软的发丝，轻声问。
安小弃怔了怔，旋即藐视道：“我不恨啊，我还是觉得这样好玩而已。”
“……是不是你那么大，都没有人和你玩过？”陈米可蓦然心疼，那个组织是把安小弃当做一个工具一样养大的，只怕没有人与她真心玩耍过，她只得自己找乐子。
“他们太笨了。”安小弃愤愤。
“以后妈妈陪你玩好不好？”陈米可轻声道。
“妈妈更笨。”
“可是妈妈绝对不会离开你啊，永远永远不离开你，再也不会让你孤孤单单的。再说了，玩着玩着，不就变聪明了吗？”陈米可低下头，看着刚好在他们脚下的那个巨大缝隙。
那些鹏鸟已经出来得差不多了，只是零碎着还有几只鸟在往外钻。
也许，还会出来一些更可怕的东西吧。
她只能对不住安小弃了。
“走，我们换个游乐场玩！”陈米可突然笑了笑，双臂一紧，用最后的力气，抱住安小弃，直接从鹏鸟背上翻了下去，笔直地坠向那个深渊。
安小弃大惊，迅速地催促着上空的鸟过来救自己。原本四散开的鹏鸟大概感受到了安小弃用于求生的强烈感召力，又重新聚到了深渊边，争先恐后地钻了回去。
它们没有追上安小弃，因为陈米可的速度太快，最先接近它们的鹏鸟，都因为眼睛挨了细针，而滞了速度。
她们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深。
深渊下，是森冷的未知世界，鹏鸟来的世界。现在，安小弃又将它们重新引了回去，只要最后一只鹏鸟也进来，再将这最后的通道彻底关闭，一切，都会结束。
陈米可松了口气，低下头，吻了吻安小弃冰冷的脸颊。安小弃已经完全懵了。呆呆地窝在陈米可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乖。
——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里。
妈妈不会再放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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