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医生对面的时候，烟月央求道：“医生，能不能不照b超，直接就拿掉宝宝啊？”
医生是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女士，冷漠的表情，略带嘲讽的眉眼。
她说：“裴小姐，我如果没听错的话，你是说宝宝。”
烟月略略迟疑，勉强一笑，“是……宝宝啊。”
“既然是宝贝，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呵呵，呵呵……”烟月笑得泪流满面，“医生啊，不是……杀宝宝，是……拿掉啊拿掉。”
医生更加地鄙夷，“有什么差别吗？裴小姐，自欺欺人罢了，不照b超的原因是什么？”
烟月沉默，手指几乎将衣摆绞成碎片，看着医生，无声地流泪。
“怎么不笑了？裴小姐。”
烟月委屈，老实道：“我……我笑不出来了。”
“你早该笑不出来了，”那医生冷哼，开始埋头开单，“b超，验尿，查血，一样不能少。”
烟月颤抖。
“怎么，你现在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烟月咬紧了下唇，“医生，我不想做b超。”
“怎么？有种杀死孩子，没种面对她真实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怀孕近三个月，一次也没照过b超。”
烟月终于垂下头，泪如泉涌，在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她不想隐忍自己的眼泪。
哭吧，哭吧，生活中那么多的无奈，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哭，总该可以吧。
她说：“医生，没有人陪我来。”
她的非答所问，医生似乎也没生气，仍是冷冷的语气。
“小姐，没人陪着来拿掉孩子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被男人抛弃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哦。”烟月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笑，“医生，你别看我哭，其实我很勇敢的，不怕痛，你就不要照b超了。”
“裴小姐，你害怕照b超，有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宝宝已经面临死亡，她有没有可怕的？”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医生虽然冷酷，但更冷酷的是自己才对啊，那样一个小生命，她居然如此的残忍。
烟月躺在超声波室的**，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住呼吸，超声波医生清晰的话语，仍然传入自己的耳朵里。
“裴小姐，这是宝宝的小脑袋，圆圆的，好可爱哦，细长的影像，是宝宝的四肢，你看你看宝宝的姿势……”
烟月快要崩溃。
“宝宝双手护头，蜷缩着身体，拱起的背脊构成强而有力的自我保护，这姿势是最安全的。”
烟月的脑袋轰的一声，几乎失去了意识。
超声波医生是位年轻小姐，像是爱极了孩子，说了半天没人回应，这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到**，一看烟月逃避的状态，摇头叹气。
“唉，多可爱的孩子啊！”
我是个坏女人，我是个坏女人，我是个坏女人……她在心里一次次地骂着自己。
我会遭天谴的，我会遭天谴的，我会遭天谴的……她在心里一次次诅咒着自己。
“好了，裴小姐，你想保存一张宝宝的超声影像图片吗？”
“不，不要，我不要！”烟月捂着耳朵，近乎歇斯底里。
这样的肮脏、残酷的自己，逼死了妈妈，不认爸爸，现在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医生说得对，她在自欺欺人，不是拿掉孩子，而是杀掉孩子，她不配称呼孩子宝宝，既然是宝宝，就应该爱她，而她却在谋杀。
她想起蓝宁，曾经想，害怕偿命，可是……杀掉自己的宝宝，就不用偿命了吗？
拿着b超报告单，她一步步走向门口，拉开门，走向人流手术室。
有护工推门走出来，推车上，一个个黑色的塑胶袋，系得紧紧的，淡定从孕妇人群中穿过，在靠近自己身边的时候，烟月忽然抱头，身体一软，背脊贴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板上。
黑色胶袋里，装着什么，她是护士，比谁都清楚。
那是……一具具胎儿的尸体啊！血淋淋的，紧闭了眼睛的……一个个被人为扼杀的小生命！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曾睁开过眼睛，不曾望一眼这个世界，就再次化作灰烬。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旁边有好心人，把她拖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
烟月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温和的笑脸。
“你怕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啊，做掉小孩一了百了，浑身都轻松了。”
烟月长长呼吸。
“真的，不骗你，我这是第三次人流的，无疼手术，多花点钱而已。”
烟月挣开那女孩的搀扶，飞快地跑进超声波科室，气喘吁吁。
“医生医生，我要超声波图片，我要宝宝的超声波图片。”
“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医生交给她，双手，郑重至极。
而她，甚至不敢望一眼，出门塞入包里，憋回眼泪。
下一站……人流手术室，仍是那位中年女医生，一看超声波报告，发了火。
“你这孩子，笨蛋吗？胎儿都三个多月了，要引产的啊。”
“引产？”烟月傻了眼，她不是不懂引产意味着什么。
手术同意书，家属签字，住院观察，甚至……家属作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你打算怎么办？”
“医生，我不能不做啊，不能……不做！”烟月无力地蹲下身体，抱头痛哭，“医生，我求求您了，这孩子……我不能要。”
她突然想起孽障二字，她的宝宝……就是一孽障，而她这个妈妈，就是一杀千刀的妖孽。
她要保住蓝宁，就绝不能要这孩子啊！
医生心软了：“大过年的，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笨啊，医学常识你懂不懂啊。”
烟月惭愧，她都不敢说自己是护士了，否则医生非拿脚踹自己不可！
她强颜欢笑，梨花带雨，凄美又凄凉。
她说，“我不是不懂医学常识，我是不懂男人，医生！”
医生也被她的憨直给逗笑了，“你这孩子总算还没笨到底。”
烟月讨好：“也就是说您可以通融了？”
“裴小姐该知道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吧，只要有钱就好，不过，你要在手术协议书上自己签字。”
签字，她没有犹豫，立马签了，只是双腿发软，手指颤抖，几乎扭断了纸笔。
“脱衣服上手术床吧，我要帮你下水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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