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峰被羁押审问的消息午后突兀的传来,清轩一得到消息便唤来清羽,皱着眉头说:“怕是不好呢!”只这一句话,便传达了所有的意思。
清羽一袭青色的家常衣衫,温润如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忙不迭的问:“这是怎么话说?前几日新月妹妹还来家里呢!不是说一切都过去了吗?”
“峰回路转,几日时间,足可以风云变幻的。”清轩本不想再多言,但是面对弟弟的一再追问,仍是不得已吐露了实情。
原来,董云峰因为过分耿直得罪了宫里的李公公,而李公公的身后,便是铁帽子袁王爷,袁王爷的身后,则是一辈子的戎马倥偬,战功赫赫,比塞北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以说,当今的太平盛世,一半都是袁王爷的功劳。
虽是如今袁王爷已过古稀之年,但是许多手握实权的旧部下仍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所以,朝中无论是谁,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得罪铁帽子王爷府中的人。
偏生董云峰是个硬骨头,竟敢弹劾李公公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等数十项大罪。
若是李公公败下阵来,明摆着便是打了袁王爷的脸,倚仗袁家的那起子人如何能坐视不管?
清羽急的四处打听,终于在傍晚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虽是麓岳侯府与锦乡侯府尽力周旋,董云峰仍是落得个丢官罢职的结果。
董新月嘴角扬一抹凄微的笑容,在月色凄迷中踏着月色款款而来,彼时,大家都心疼的看着这个任潮起潮落都不改分毫礼仪的坚毅少女。
老夫人收起了初见时的悲色,静道:“新月,你有什么打算?”
清羽不舍的看着新月,生怕她会说出随父亲回老家的话语,拧起的眉毛无声的说出了他的心事。
“新月妹妹,一切都要看开。”紫洁无力的安慰着。
“新月姐姐,你会离开吗?”紫灵率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伊诺一脸的同情,觉得世间一切都是那样变幻无常,自己也是经历过家变的人,她懂得新月强装镇静后的脆弱,此时任何一句不经意的话,都有可能触动她已经支离破碎的内心。
“新月姐姐,我
理解你的处境,你做的任何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任何时候,你还有我们呢!”伊诺真诚的诉说着自己的一份关怀。
新月抬起一双如水的明眸,略略张开的嘴唇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这几句暖心的话,竟让董新月五味杂陈。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明日,难道我董新月也要被迫去那荒芜之地,去被迫欣赏那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凄婉美景吗?
纵使我愿意去那苦恶之地,又可曾有那共剪西窗之烛的知音相陪?
董新月含情的望了一眼在一边蹙眉不语的清羽,又望向含了一抹不舍的老夫人,盈盈然道:“以后总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只这一句话,便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端庄自持如是的她,也未免露出了少有的不能自拔之悲。
“父亲说,京城尽是污浊之气,他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新月理解父亲的举动,自小相依的父亲,是她心中的精神倚仗。
“那姐姐要常来京城探望我们啊!”紫灵几乎都要沁出眼泪来。
“好妹妹,我一定会的。”新月走上前去,擦干紫灵脸上才落下的晶莹的泪珠,勉强一笑:“来日方长,山不转水转,人只要有心,总有重逢的那一刻。”
新月头上垂下的珍珠璎珞,因着她的一个猛然低头,乱纷纷摇晃,像极了此时所有人的心情。
伊诺分明刚看见,刚刚还在替紫灵擦眼泪的她,眼内也流下一粒闪光的泪珠。
清羽走上前去,拉开了抓住新月手的紫灵:“灵妹妹,不要哭了,你把大家的心都哭乱了。”
“恩。”紫灵小声的答应着。
紫洁又走上前去,执了新月的手:“好妹妹,不要忘记我们。”
新月狠狠的点点头:“姐姐也要万分保重。”
老夫人看着众人的离别场景,十分悲伤,芸儿轻轻用手为她揉着额头,低声安慰道:“老祖宗,您要保重身体啊!”
新月款款走上前去,双膝跪地,目光灼灼如烈日:“老祖宗,新月此去,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能给老祖宗请安。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新月在蜀地会日夜祈祷老夫
人福寿绵长,富贵满堂。”
老夫人拉起新月坐在榻边,慈爱含情道:“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新月手腕上,分明可见的翡翠香珠,在如此含愁的话别中,依旧熠熠生辉。
新月的贴身丫鬟双儿亦是和梅府的小丫头寻梅、访兰、修竹、淡菊等人一一话别,各自悲凉各自情。
不觉间,已经快要深夜,乔氏派了一辆车马护送新月回去,那个普通的三进院落的典仪府董家,过了今晚,便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走出老夫人院子的那一刻,新月猛然的一回顾,在身后一群人中努力搜寻着最熟悉的那个身影,那个在月色中颀长挺拔的身影,是她最舍不下的。
“清羽哥哥。”新月一声低唤,像一朵本来开的极其美丽的夕颜在深夜静静凋谢。
“新月妹妹。”清羽含情回应着,猛然想起那个在石榴树下微笑如花的恬静女孩子,还是那样小的年纪,便一颦一笑都修成了大家闺秀的沉静模样。
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那个五月,清羽一把稚嫩的童音问小小的新月:“新月妹妹,师傅教我背诗: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你说,为什么要让石榴花落呢?我宁愿不吃石榴果子,我也不愿意这样火红的花朵谢了呢!”
新月的笑容似乎比石榴花还要灿烂,甜甜的声音给予清羽最好的回答:“我也不愿意石榴花落下呢!石榴花不落下,我便可以和清羽哥哥一起看石榴花。我最喜欢和清羽哥哥一起看石榴花!”
转瞬间的视线模糊,清羽在月色中茫然独立。
“清羽哥哥赠送的真丝香帕,我会永远都珍藏的。”这是新月临行前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在了清羽的心上。
与此同时,也深深的刻在了伊诺的心上。
沉静端庄的董新月,那个陪着清羽度过整个童年的董新月,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般,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伊诺倏然间松了一口气,偷眼看了下沉浸在离情之中的清羽,两行清泪自他的眼中缓缓落下,久久的,像是在祭奠他青梅竹马的过去。
那方真丝香帕,果真远离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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