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边情绪激动地说，眼角边慢慢的流出眼泪来，以前一直好强的她很少在人前显示自己的软弱，但是身体慢慢复原后的，却不动就会抑制不住的流眼泪。
用清轩的话来说，乔氏总算是有了一副女人的心肠。只是今日，她当面指责的是他心爱的曹姨娘，纵然她流着眼泪，清轩亦是微蹙着眉头冷笑道：“她弟弟是有些行为不检点，但是若不是你的心腹好奴才梅守仁私自藏了一个致命的欠条，事情也不会到如此境地！”
曹姨娘默默的拉住清轩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她分明知道，复原后的乔氏，梅守仁这个名字，成了心中的大忌。
老夫人无奈的看着清轩与妻妾之间的争执，禁不住涕泪纵横，一只手执着一个鎏金高足杯子，一只手扶着芸儿的手缓缓站起来，踱步来到朱纱窗前。
饶是错金爿风的雕花朱窗大敞，仍有一半的清幽月光被挡在了窗外，老夫人的脸一半落在离落的月光下，一半隐在疏疏的窗影里，更加凸显了她脸上沉甸甸的哀愁。
月色中，一道颀长的身影温然向她走去，有些凉意的夜风卷起他淡青色的袍子一角，一扑扑的，像是欲飞又不能飞起的鸟儿的翅膀。
他无声的用手扶着老夫人有些颤抖的双肩，此时此刻，再美的夜景也无法勾起他这个原本富贵安闲的贵公子的诗意心肠了，强笑道：“老祖宗，大哥的事情您就不要忧心了。”
老夫人深沉的‘恩’了一声，看了清羽一眼，仍旧望着窗外的月色痴痴发呆。昔日繁花似锦，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福气都搜罗一处，留予儿孙；但是今日，她却惟愿只有平安便足矣。
“这样的月色，恰如当年我佳儿佳媳，比翼枝头之时。”她清冷的目光微微一震，失望的看着清轩、乔氏与曹姨娘，捶胸顿足道：“家和万事兴，难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吗？当年的麓岳侯府是何等的和睦风光，现在到了你们的手里，除了争风吃醋、吵吵闹闹还剩下什么？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你们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曹姨娘明眸带愧，第一个离座双膝跪地，静静道：“都怪樱桃，求老夫人责罚。”
清轩略一沉吟，亦是垂眸请罪道：“都怪孙儿，若是孙儿侥幸躲过此劫难，一定好好理家，不让老祖宗再操半点心！”说罢，以头抵地，
长跪不起。
乔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悠远的笑意，把玩着鎏金高脚杯子的手一个不稳，琥玻色的酒洒的她满身都是，她也浑然不觉，像是痴呆一般，只讽刺的看着趴在地上请罪亦是如同连体婴儿般密不可分的清轩与曹姨娘，口中不断的重复着：“他们是举案齐眉的一对儿，那我又是谁呢？我又是谁呢？”
久不开口的伊诺蓦然一抖，快速离座来到乔氏跟前，与胭脂一起，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眼中蕴满伤感幽幽道：“大嫂子，其实曹姐姐从未与你刻意的抢过什么啊，你又何必呢？”
乔氏眉心微微一动，丹唇似是沾染了鲜红的血一般，只默默的摩挲着手上的碧玉串珠，衔了一抹轻巧的冷笑道：“伊诺表妹自入府来，与二少爷情投意合，两情缱绻，又怎知我深闺寂寞，终日看夫君宠爱她人的心酸？我不能不恨啊！”
伊诺心下一阵伤悲，自己与清羽，如今何尝不是情路坎坷呢？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面对乔氏，心底漫出一丝怜悯的味道，连同久久不说话的紫灵、紫洁、新月都是面露戚色。
老夫人了然的点点头，目光逡巡在泪眼婆娑的乔氏的脸上：“今日今时，你也终于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罢，却缓步向乔氏走去。乔氏一个失声，终于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老夫人索性也不顾及别的了，只将乔氏的头深深的拢在自己的怀中，徐徐安慰道：“你的无奈与委屈我都知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宠爱还不够吗？只要有我一天，我何曾让人轻视过你？就算今天，我仍是那句话，你就是我心里最名正言顺的梅家大少奶奶！”
乔氏的哭泣如迸发的山洪一般，听者无不感伤，连同近来一向厌恶她的清轩，亦是不能不动容。
良久，乔氏终于将满腔的情绪发泄殆尽，老夫人风霜浸染的皱纹终于有一瞬间的心满意足，软语笑道：“乔丫头。”
乔氏则像是死而复生般，一双绝美的丹凤美目立时又闪出含笑带嗔的神色，伶俐回应道：“老祖宗！”
清羽冷眼相看，如玉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开心的笑容，灼灼目光对上伊诺三春笑意，立刻融化如潺潺流水。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有出现了呢？
曹姨娘默默的垂手侍立在一边，轻轻推了一把清轩，清轩如梦初醒，走上前去，执住乔氏修长
如玉的手指，低低叹息了一声，停一停又道：“若是我梅清轩能逃过此劫，今后一定善待大少奶奶，再不让大少奶奶受半点委屈，咱们四个人和睦相处。”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乔氏和她身后的胭脂。
胭脂好看的弯月眉眼立刻笑容可掬，欢喜向乔氏道：“大少奶奶，这不正是大少奶奶日夜盼望大少爷说的话吗？”
乔氏似是不相信一般，舒展长眉，都化成蜿蜒不尽的疑问：“大少爷说的可是真话？”
厅中明亮的烛火一闪一闪的点亮了清轩本就清秀的面容，他沉重的失落与迷茫本来无法寄托，但是看到乔氏、曹姨娘与胭脂都期待的看着他的那一刻，他拧着的眉毛却倏然间打开了。
他凌然的跪于老夫人脚下，正色道：“老祖宗，二十五年来，孙儿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的跪在您的面前，对于以前的荒唐事，孙儿恳请老祖宗原谅。如今，孙儿犯下大错，明日便要去有司衙门过堂，孙儿不求祖先庇佑孙儿保住爵位，只求祖先庇佑我梅家不至于失了这百年威名。若是孙儿明日真有不测，恳求老祖宗看在孙儿死去的母亲与出家的父亲的面上，善待我妻我妾，抚养我子。这样，孙儿便死而无憾了！”
清轩还未说完，老夫人便如被人摘取心肝一般，强忍着悲痛责备道：“谁叫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的？你是我梅家的长子长孙，你绝对不会有事情的！”
乔氏搂住清轩，哀哀哭泣道：“大少爷，我不让你有事！”她目光里的关怀一如既往，似是发狠一般说道：“不就是梅守仁吗？”回首向胭脂道：“去吩咐乔贺今晚连夜回去娘家一趟，看看上次哥哥带回家的梅守仁媳妇和采蓉怎么样了现在？”
曹姨娘看见乔氏如此，走上前来，淡淡的微笑里漫上无边的喜色：“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最是深爱大少爷的！只要姐姐能救一救大少爷的牢狱之灾，我曹樱桃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姐姐的大恩！”
乔氏眼中清冷之色与温和之色交融，对上樱桃对清轩缠绵的眼神后，只冷冷回应道：“我是在救我的夫君，樱桃妹妹所谢为何？”
曹姨娘柔婉，但是不失淡定的回道：“姐姐是在救自己的夫君，我也是在感谢救我夫君的恩人。”
伊诺轻轻扶起曹姨娘，紫灵亦是轻轻扶起清轩。
月色，更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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