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天未亮，轩辕昱川就走了，走得毫不犹豫，走得理所当然。
戈渊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穿上衣袍，淡然离开，他的背影和曾经的一幕重叠在了一起，竟是同样的让人心痛难耐，好似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被彻底抽去了一样。她很清楚的明白，她曾经所爱慕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曾经无数个心动的瞬间，也已经在岁月的洗刷中烟消云散，于是她便任由着自己死心。
夜间的湿气很重，房间里显得森冷，戈渊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一层又一层，一直把自己裹到了不能呼吸的地步才算完。她把头搭在枕头上，什么也没有想，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幽寂而空洞，似乎看她一眼，都将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戈渊不可避免的又想了很多事情，她突然发现了很多以前都不曾注意到的问题，比如王爷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带她上战场，又为什么任由她在民间的声望一高再高，又为什么任由她在朝廷中任由别人欺凌。
她又想起了白刃说过的那句话，他说王爷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自己却从未入局。
白刃和薛孟海是聪明人，对这件事情看得太过透彻了，所以不会像她一样自欺欺人，更不会落得张元那般死不瞑目的下场。
被子裹得太紧，她有些不能呼吸，便微微动了一下，腰又酸痛得紧，伤口处在被子的摩擦下总是火辣辣得疼，她费力地爬起来，摸索着找到了衣服，衣服却又是坏的。
戈渊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坐着，怀里抱着被子，任由后背暴露在空气之中，忍受那噬骨的寒冷。
以前辛子穆缠着她的时候，是断然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的，哪怕是桀骜不驯的太子，对她百般羞辱折磨，也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紧张她……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将她视若珍宝，也总会有一些人对她不屑一顾，这就是世事无常。
总归是熬到了天亮，小慧没什么赖床的习惯，到了吃早饭的点儿，就来敲敲她的房门，道：“小姐，起床了，我去准备早膳。”
“等一下。”戈渊的声音很沉很低，像是声带被锉刀锉伤了一样沙哑，“我想个洗澡，你帮我准备热水吧。”
“啊？现在吗？”小慧愣愣地问了一句。
“现在。”戈渊用力地咬下这两个字。
小慧一边走着，一边嘀咕着：“怎么大清早的洗澡呢……”
浴桶很快就准备好了，小慧人小力气却不小，提了满满的一桶热水，摸了摸水温正好，便走到了床边想掀开床帘，却被戈渊突然抓住了手。
小慧愣住了，“小姐……”
戈渊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小姐不让我伺候吗？”
“不了。”
小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道：“衣服就搭在屏风上，我就在门外候着，小姐要什么就跟我说。”
“嗯。”戈渊的声音哑哑的。
小慧走
了三步，又回头，“小姐你的嗓子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说罢又走过去，想要掀开那层薄薄的帘子。
“没事。”戈渊硬生生的一句话阻止了小慧的步子，“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想洗个热水澡。”
“哦。”小慧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待门关上之后，戈渊才敢从里边钻出来，裹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下床，颤巍巍的，像个上了年纪的人，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急切地跳下了床。可是她第一时间不是去洗澡，而是走到门口，将门从里边用门栓紧紧扣好，然后就赤着脚别扭地走到浴桶边上，脱掉衣服，将自己青青紫紫的身子，全部埋进滚烫的热水里。
水温对于体温较低的戈渊来说，有些过于灼热了，她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一层粉红色，伤口处先是疼痛，习惯了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酥痒，有些磨人。直到将自己完全藏在了水中，戈渊才松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了一点点。
她有些害怕小慧看到她这幅鬼样子，害怕这样肮脏的关系被小慧知道了，会用那种陌生而嫌恶的眼睛看着她，她害怕身份暴露，害怕薛孟海知道这一切，害怕别人看待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一样，所以她只想将这所有的一切独自吞下去，永远不让别人知道，直到带到坟墓里的那一天。
适应了水温之后，身体里产生了绵绵不绝的倦意，让她想就这样沉沦下去……
在浴桶里睡过去的后果，就是她生病了。
可能是她洗得时间太长了，让小慧有些不安，就用力拍了拍门，“小姐，你怎么了？”
戈渊惊醒，从冰冷的水里爬起来的时候，头晕眼花，她扶住额头，强撑着意识道了一声：“我想睡一会儿，你不用守着了。”
小慧乖乖地没敲门，“哦”了一声，就离开了门口。
胡乱地擦干水，她冷得全身发抖，头重脚轻，差点就栽倒在了地上，她只穿了亵衣，就赶紧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很是急切，小慧在门外紧张地大喊：“小姐，都快中午了，你连早饭都还没有吃……”
戈渊把头钻出来，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是干得发疼，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劲。
“小姐？”小慧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走进来了一个人，一身的从容不迫、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昱王爷身边的管家张来。小慧一下子愣住了，想起先前戈渊跟她交代的事情，于是特别谄媚地笑了两声，面容僵硬得很，“是管家大人啊，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吗？”
张来温和地笑着，不紧不慢道：“王爷请姑娘去一趟呢。”
“我？”小慧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张来点头。
想到上一次就被昱王爷问东问西的，小慧略微有些紧张，走之前还特意对着屋子里的人说了一声，“小姐，我先去了啊，很快就会回来的。”
戈渊依旧
昏昏沉沉的，没什么力气回她的话，她趴在**，心里有一些不安。想着王爷昨日才来过，为何今日却要召小慧过去？难道是想在走之前处理什么事情？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戈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猛地坐起身，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戈渊拍了拍疼痛的脑袋，她以为门外的人是小慧，便只着亵衣下床，费力地将门打开。
门外的人不是小慧，是两个柳眉细腰的大美人，一绿一粉的妆容，有些冷清，她们见戈渊开门，便齐声道：
“奴婢烟柳。”
“奴婢如画。”
戈渊脑袋还不太清醒，看人都不太清楚，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动了动干枯的嘴唇：“你们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烟柳与如画对视了一眼，便道：“从今天开始，便是我们来伺候夫人了。”
戈渊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小慧呢？”
如画摇了摇头，“我与姐姐并不知道太多事情，只是负责照顾夫人的起居。”
戈渊顾不得太多，将门拉开，急切地便往外边走，旁边的烟柳突然就拦住了她，垂头面无表情道：“夫人这般出门是会着凉的。”
这两人有武功。戈渊皱眉，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们，后退了一步，赶紧钻进屋子里把门关上，胡乱地穿上衣服。这时候门外的两人竟是没有她的允许就走了进来，一人为她整理衣服，一人为她梳洗，还为她扑上了一点淡淡的胭脂，华美的衣衫这般一衬托，她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戈渊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折射出来的影像，眉毛都快要皱掉了。胭脂的味道并不好闻，吸入鼻中脑袋便越来越晕了，手脚发凉。
烟柳站在她的左边，垂头静静道：“夫人在府里出入是自由的。”
戈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用力握紧，又缓缓松开，一声不吭地起身推开她们，往外边走。烟柳和如画紧随其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难缠得很。
院子外边的侍卫已经撤走了，戈渊反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胡乱闯进了一个院子里，门口两个侍卫拦住了她，道：“闲杂人等勿进。”
他们并不认识戈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不能通融，戈渊觉得这院子里住的人八成就是王爷了，她刚踌躇了一会儿，侍卫开始撵人：“还请姑娘离开此处。”
戈渊冷冷地看着他们，妄想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开口道：“可否告诉我，今儿午时是不是有一个丫鬟进去了？”
侍卫眼睛都没斜一下，硬生生回她：“无可奉告，还请姑娘离开。”
戈渊转身转得猛了，一阵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空白，她扶住额头，冷静了一会儿，又回头问身后的两个丫鬟：“白刃住在哪里？”
烟柳想都没想就道：“可以带夫人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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