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挨饿？家里的人呢？”
身后一个比较大的女孩开了口，她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我们的家，都是在云攸边境上的小城，前不久战乱时，父母托一个叔叔带我们到了月城，说是让我们过好日子，听说我们的家都被苍黎抢走了，那个叔叔也就把我们全村的人赶了出来，我们饿了好几天了……”
南云芷的心揪了一下，疼了很久，她涩涩开口，“是吗？你们也知道苍黎的事？那你们一定知道云攸的国主和公主了……”
另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说道，“我……我知道……那个公主，是个漂亮姐姐……大人们都说，她是个好人……”
南云芷苦涩一笑，“是吗……可你们知道吗？就是因为国主和公主没本事，所以苍黎才趁机抢夺了你们的家，让你们流浪……你们，不恨国主和公主吗？”
所有小孩都瞪大了眼睛看她，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南云芷扶着的那个小男孩也怯怯地往后挪了挪，他嗫喏地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国主和公主……”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南云芷眼中有一丝凄然，仍旧笑道。
“不是这样的！”那个大女孩反驳道，“我在家时爹娘就说，国主是个厉害人，他让云攸重建，公主也是个大好人，她能救我们平民百姓，爹说，云攸有他们，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小女孩的声音洪亮，说出这话时，根本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她凶巴巴的模样，真让南云芷觉得可爱，小女孩的声音，穿过她的耳朵，直接传到了她的心上，就像是一面大鼓，反复被敲打，余音震震，久久回响。
南云芷心道，她何德何能，能让百姓们这么信任？就在刚才的一刻，她还在埋怨上天为什么把所有不幸都给了她，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无比幸福，能被人信任，这感觉真好。
夜晚，南云芷和南云斓带着孩子们吃了一顿饱饭，带他们去买了新衣裳，并给了他们银钱，在最后要走的时候，告诉他们。
“拿着钱，去上学堂，或者去学一门手艺，好好活下去，云攸的将来还都靠你们。还有，国主和公主让姐姐转告你们，有他们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几乎快到了凌晨，他们才回宫去，南云斓一路上也没有和南云芷多说什么，他知道，如果南云芷有什么注意，他是无法改变的。
两人要作别时，南云芷突然问道，“母后，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南云斓想了想，“有。”
南云芷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了云芷宫，拿出了自己留着的那幅残损的画像。
对着清晨的微薄晨光，她倚在窗边，轻轻展开画卷。
画上女子红衣胜火，清冷眼眸似是能震慑苍生，她脚下踏着那块土地，献血如同花朵般流淌盛放，绽放在她脚下，她，睥睨天下，尽
管败，也败得骄傲。
“这是她的画像，是孟越皇帝给我的，他很珍惜这画像，他对我好就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当时我摔了这画，让他清醒点，别总活在望月的假想之中，可若我是孟越，可能我也会放不下她这样一个女子……”
“她永远都以自己的子民为先，只身杀向疆场，明知道不敌，也要为子民拼死杀敌，她与国同亡，没有给自己留一点苟且偷生的机会，这样的女子，谁会忘记……”
“云芷……”
南云芷抬眸看向他，“哥哥，我们一母同胞，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此时南云斓吩咐人去取的东西拿过来了，这是几幅字画，淡墨浸染宣纸，描画出江山万里，每一幅画都有望月亲笔写的诗句，全都是忠义之语。
“宫倾那天，我什么都带不走，只带了这几幅画，母后最爱字画，那时候她写出来的东西我看不懂，这些年，每次一看到这些话，我都会后悔，如果我能早点长大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她，替她去死……”南云斓含笑的眼眸中满是回忆的痛楚。
南云芷将字画都收起来，对南云斓轻声道，“哥哥，你懂她吗？我突然懂她了，”她忽然自嘲一笑，“我从前作恶多端，心狠手辣，饶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该下地狱的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忠烈的母亲，我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竟然懂她了……”
南云斓怔怔望着她，半响没有开口。
南云芷微微侧着脸，看向窗外，稀薄的阳光正从朦胧的地平线处挣脱出来，柔柔的照射大地，一眨眼的时间，整个天空都亮了，阳光也照出了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她的声音也轻轻柔柔。
“我是云攸公主，你我和母后有着同样的使命，为了云攸，我们本就应该连命都不顾惜……哥哥，让我去苍黎吧……”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鸿雁南飞，九月初二，南云芷作为联姻的公主，要从云攸出发。
云攸答应联姻，是在半个月前，消息送到苍黎秦衍的手中时，他只是淡淡笑了一笑，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似的，无论你是褚桑未，还是南云芷，你总是要回到我身边……
这一天秋风凉爽，可在这近乎耻辱的联姻队伍即将要出发的时刻，这初秋的风显得格外萧瑟。
送亲的仪仗从皇宫延至月河，大约三百人的队伍，浩浩他妈的*。
红毯从皇宫一路铺到城门口，马匹，车辆，嫁妆，一个也不少，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队伍的中央，那柔柔的马车窗帘，隐约透出里面坐着的女子的美丽容颜，所有臣民都纷纷来给云芷长公主送行，行跪拜大礼。
南云斓在送行的队伍最前方，身后是殷芳洛和褚纯，再旁边是师英崇和师鸢梦父女。
香雨香雪站在马车的两旁，一身红衣的南云芷，从马车里被扶了下来，她站了片刻，先走到殷芳洛跟前。
殷芳洛难得的红着眼圈，握着南云芷的手，哑声道，“公主，让我陪你去，还能照顾你……万一在那儿，你又会像小时候一样被欺负……怎么办呢……”
南云芷握紧了她的手，看到眼圈通红的殷芳洛，竟然觉得这个古板的女人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姑姑，你忘了那些对我不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吗？放心，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在云攸好好帮助哥哥，还有，”她含笑看向身边的褚纯，“看好褚纯叔叔，好好过……”
殷芳洛一眨眼，眼泪没忍住就流了下来，她点点头。
褚纯凝视着南云芷，他是看着南云芷如何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从苍黎那个牢笼里逃脱出来，又要自己回到那里，她和秦衍，他一开始就很担心，如今的担心成真了。
“公主，桑未，我还叫你一声桑未，无论血缘，你我还是最亲的叔侄，回到苍黎，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像从前一样有那么多的怨念，如果能和他重修旧好，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别总是苦了自己，还有就是……”褚纯略微停顿。
南云芷浅浅笑了，“叔叔，还有就是，你想让我帮你去看看祖母吧。”
褚纯轻叹了一口气，“我大哥对你不好，褚府上下都未曾对你好过，这话我本来也说不出口，可我既然和芳洛来到云攸，就代表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苍黎……我母亲，她是无过的，毕竟她也曾把你当做亲孙女儿疼爱过，你就代我再尽这一份孝心吧……”
他目光中满怀歉意，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他呢？自打他能上战场后，就再也没在母亲身边呆着过，殷芳洛在他母亲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她是在替他尽孝心，这是殷芳洛最能感动到他的地方。
南云芷应道，“叔叔放心，我有机会就会去看她，”她自嘲笑道，“我从前再没有心，可对祖母多少是有几分真心的，待我我的人不多，我一直都记着的。”
和他们道别后，南云芷再往旁边一看，正好对上师英崇的目光，师英崇严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喜笑颜开，正准备和尊贵的公主再道别一次，南云芷看也没看他们，扭头就走了，师英崇脸憋得通红。
她来到南云斓面前，深深一拜，水红面纱蒙着她的半张脸，那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南云斓。
“哥哥，希望你一切都好，至于我，你不用挂心。”
南云斓望着她，蓦然勾起一个笑容，那笑容似是含怒，似是含怨，他声音低沉，“南云芷，你早就想回苍黎了是吗？”
南云芷眼眸中乍现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布置在月城里的眼线回报，苍黎的人没有来城中散布联姻的消息，而你又是那么迫切地想要为百姓牺牲自己，你敢说，你不是想回到他身边？”南云斓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想去找他，可以直说，我不会阻拦你，何苦弄成今天这样，让我觉得我像个被玩弄的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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