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了？”南云芷问道。
“两岁。”素画没有抬头，很是恭敬谦卑。
南云芷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脸，便缩回手来，不去看她，再看，她恐怕会掐上去，她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褚知栀，栀子花的栀。”
南云芷一怔，随即淡笑，怪不得她是个外人，她们姐弟几个，都是知，而她偏偏叫桑未，看似这些字都是树木花草的意思，可其实不相同吧。
“知栀，好名字……”南云芷看向素画，“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没有和露浓一起？”
说到此处，秦衍也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南云芷。
素画难得抬起头来，直视南云芷，恬雅微笑，“我的依靠是夫君，夫君逝去，我的依靠是褚家，我的未来是知栀，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呢？三小姐，你走了这么许久，不也回来了，回到圣上身边来了？”
素画的声音有股令人沉静下来的力量，让南云芷的心颤了颤，素画真的喜欢上褚绅那个老头子了？竟然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死后坚守贞洁，让她不顾秦衍这个真正的主子的吩咐？真的可以这样吗？
褚老夫人也显得苍老，拉着南云芷的手，“桑未，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为什么不回家来？虽然你父亲被奸人陷害，你叔叔又失踪，但你还有祖母啊，祖母再怎么样，都会保护你的……”
老夫人说了很多，南云芷没有听进去多少，大多是在说这些年是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说当今圣上不秉公办事，让褚绅蒙冤受屈，这些话在南云芷听来，很是心烦，又想到褚纯嘱咐她一定要来看看老夫人，她这才耐着性子听老夫人说话。
南云芷说了不多的话，大多都是在问。
“青墨姨娘，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就一直住在这里吗？你们可还年轻啊……”
蒋青墨搂着褚知柏，“我也别无所求了，知柏陪在我身边，我这一辈子就有了指望，也不求其他。”
南云芷点点头，蒋青墨这样想，也是合理，她的思想传统，很爱褚绅，现在愿意带着他的孩子守着他的母亲，她也能想通。
“素画，你呢？”南云芷转向素画。
素画淡淡一笑，“三小姐何必问呢？就算没有知栀，我的选择也始终如一。”
南云芷不由自主道，“为什么呢……”
素画颔首，“这世间愁苦太多，我不求那么多真真实实的真相，曾经的美好足以让我一生喜乐，我又何必执着找出那些让我难过的真相呢？”
那真真实实的真相，就是褚绅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美貌的侍妾，而不是唯一的爱人，可素画惯是知足，做一个知足的人，念着褚绅曾经对她的好，这样还不够吗？
曾经做头牌名妓，曾经做秦衍的手下，从没有人对她好过，褚绅，这个足以做她父亲的人，真真实实给过她温暖，她相信了，就这么简单。
南云芷起身，“祖母，姨娘，我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财，足够买一套
宅子，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们还有什么需求吗？”
褚老夫人哑然，“桑未，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南云芷微微一笑。
褚老夫人没有纠结，面露遗憾地看向褚知榆，“你二姐她，曾经任性妄为，变成现在这样也是罪有应得，可这些年看她这样，我心里也不忍，她毕竟还是个没有婚嫁的女子，一生就这么毁了……可我们也找不到什么名医给她治病，祖母真想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二姐的幸福啊……”说着她的泪水又溢出来。
南云芷望向褚知榆，那一根让她痴傻的银针应该还在吧，饶是名医，也无法透过皮肤看到这根致命的针……这几年，褚知榆也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褚家子嗣凋零，对不起她的褚知槿已经死了，救褚知榆一次，就算，就算她谨遵楣风爷爷的训诫吧。
“祖母，这两年我在外学过一点粗浅的医术，兴许我可以治好她，你肯让我试一试吗？”南云芷道。
褚老夫人眼中乍现一抹惊喜，“真的吗？”
南云芷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过，她可能没办法记得从前的事儿了。”
褚老夫人老泪纵横，“能像常人一般就好啊……从前那些不堪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秦衍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南云芷，她真的变了，她怎么会饶过害她的人呢？这个女人……
南云芷走到褚知榆旁边，从袖子中摸出两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丹药，给褚知榆喂了进去，这一颗小丹药是足以让人失忆的，吃下去，前尘往事都会忘去。
紧接着，她从另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点粉末，和了点水在左手食指上化开，右手摸了摸褚知榆脑癌，摸到一处鼓起的点时，左手食指的药水点了上去，那银针便往上浮了浮，她迅速拔下银针，簪在了袖口，没让任何人看到。
随即她看着褚知榆的眼睛，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褚知榆痴痴呆呆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那是像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对着南云芷笑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褚老夫人和蒋青墨都很惊喜，喜得捂住嘴哭泣了起来。
告别了褚老夫人她们，南云芷答应褚纯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两人回到黎城大街时，天空明朗如白昼，街市上热闹非凡，树枝的高头挂了雪，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晚上不怕冷逛大街的人很多，拥挤热闹。
走到了这里，南云芷都还在回味，刚才出空镜阁时秦衍对她说的一句话。
“这些年，除了不爱我以外，你真的变了。”
她的裙摆被拉了拉，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她才停住脚步。
“姐姐，买一朵花吧，很好看的。”
她低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提着一篮花，正拽着自己的衣裙，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花？”南云芷无意识说道。
那小女孩见南云芷并没有什么药买花的心思，立刻转向了秦衍，
小女孩笑眼弯弯，“哥哥，你送姐姐一朵花吧，姐姐一定希望收到你送的花。”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谁都没有招架之力，南云芷失笑，小女孩实在是求错了人，看女孩穿的单薄，她心一软，便想买下她的花。
“哦？她想收到我的花，你说的是真的吗？”秦衍一脸笑意地看向南云芷。
南云芷有一瞬间的恍惚，如同初见时那个潇洒风流的左相又回来了。
小女孩用力点头，秦衍金口一开，“你的花我都要了。”
小女孩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银锭子，蹦蹦跳跳就走了，那一篮子花就送到了南云芷手上，她抓住一篮子花，望着秦衍。
秦衍笑睨着她，“你不是想收到我的花吗？”
他的笑容那样明媚灿烂，春天的繁花在他的笑容面前都会失了光彩吧。
南云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她是该笑，还是心酸，他好像还是那么幼稚，没有改变过。
他们俩默默往前走着，南云芷提着花篮，扔也不是，抓着也别扭，可秦衍明显高兴很多，他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有多久没有看见他这么欢喜了？
黎城没有河泽湖泊，可这里怎么忽然多了一汪活的泉眼？看那咕嘟咕嘟的样子，似乎是温暖的，正在流动不止的，大家都围着这个泉水，将写有自己心愿的纸条折成小船，在这泉里漂流，五彩的纸，还有色彩斑斓的花灯，让这汪泉水光彩变幻，如同仙池一般。
“等一下。”南云芷停在泉水边，蓦然想起了在月城月河，放的那盏花灯，她许下的美好心愿。
秦衍依言停了下来，看她将花篮放在泉水边，把所有花瓣都摘了下来，洒进泉水里，泉水变得芬芳馥郁，可南云芷笑着转身时，却看到秦衍深深皱眉，他的眼神如同那汪泉水一般变幻莫测。
“南云芷，你果真心狠。”说罢便拂袖离去。
留在原地的南云芷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她回头望了眼泉水中的花瓣，苦笑，他始终这么不相信她，或许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让他再相信了吧。
她漫无目的地在黎城里走着，本来和秦衍一起逛，她还挺有兴致的，城里人这么多，人声鼎沸，可那张孤独的网又向她笼罩了下来，让她难逃。
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两年没回来，黎城竟然变了样，她怎么也找不到路，只是看到周围全是人，全是人……
秦衍的衣袍还在她身上，她越走越慢，身上也越来越冷，她无力地停了下来，双脚也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站在人群中她就像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这么些年还是她一个人……
绝望之际，在穿梭的人群中，她看到一袭青袍始终在那里，眉眼如画，如同谪仙，耀眼地让她不敢看却又贪婪地望着，只隔着数步之远，秦衍穿过人海，向她走来。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戏折子，说的是有一个仙女，她的毕生所愿是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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