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漠历眼前之人确实是一明朗的少年郎，浓密的眉毛微挑，下方是清澈如朝露一般眸子有笑意，高挺的鼻子，薄唇轻勾起，儿时圆润的双下巴如今已经变得微尖。身穿竹绿色朝袍，腰间系着润色玉佩，脚上蹬着竹纹朝靴，一双手背在身后，为了显示他真的长大了，还故意挺起胸膛。
样子确实改变了很多，但眉眼间分明还是儿时调皮的神色，巫漠历抬起右拳，对着他的胸膛敲了一下，“好啦，看出你长个了，别拼命挺胸提气，小心背过气去。”
巫漠秦原本英挺的眉，听到这话登时间皱在了一起，垮着脸说道：“七哥，这才刚一见面你就损我。”
巫弥见此哈哈大笑，指着巫漠秦对巫漠历说道：“你看你看，刚说他长大了些，这么一会就又变成小时的样子了。”
巫漠秦闻言索性不再绷着，嘻嘻笑着：“原本我也就只长了个子。”说完，扯住巫漠历的胳膊说道：“七哥，听说你分了府邸，我要到你府上去玩。”
巫漠历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的摇摇头，说道：“怎么脑子里只想着玩啊，见过二哥和六哥了吗？”
巫漠秦恍然大悟一般的一拍脑门：“哦对，六哥也回来了。”话音未落，他又像想到了什么美事一般，笑的的灿烂的说道：“我从淮地还特地带了几坛美酒，等太子哥从奇察地回来，我们几兄弟就可以好好聚一聚了，到时我们不醉不休。”
巫漠历他天真烂漫的提起太子的样子，知道他真的是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狡诈少年。这场谋变中他不用为他过多担心了，此刻他才真的欣慰。
皇上闻言道：“只想着你那几个哥哥，美酒难道没有父皇的份？”
漠秦舒展着眉头的笑，朗声道：“怎么可能没有父皇的份，我特地给父皇偷偷藏起了两坛秘制陈年佳酿，保证父皇喝完浑身通透。”
“哈哈哈……”巫弥心情甚好，连笑容都洪亮，“好好好，看来漠秦真是长大了。”
又闲聊了几句，漠秦缠着巫漠历要去府上玩，却被皇上给打发出宫想去拜访岐王和临王，将巫漠历一个人留在了书房。
漠秦离开后不久，巫弥便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的问道：“物资都筹备好了？”
巫漠历点头：“已经装了车，今日便可出发了。”
皇上点头，深思片刻说道：“你今日便出发吧，灾区的百姓还等着粮食和棉衣救命呢，早一日到达，便多一些人受救。此行务必要注意安全。”
“是。”巫漠历拱手回道。
巫漠历抬头，见皇上神色疲倦的依靠在龙椅上，眉眼间有说不出的颓然神色，亦在抬头看着他，半响后开口道：“厉儿，待你回城后，去北地可好？”不知是不是他预见到自己可能挺不到巫漠历回来的时候，所以像交代后事一般的问着这话。
“北地？”
巫弥点头：“北地虽在南胡边界，却也还算富饶。与淮地相隔不远，漠秦与你也是个伴儿。”
巫漠历垂首，眸光入天光照耀的湖面，闪着点点微光，“儿臣悉听父皇的安排。”
“好”巫弥欣慰的点点头，“朕这一生最想看到的事，就是你们都能喜乐平安。朕还想看到漠秦娶妻，看看赤儿和你的孩子……”他没有说完后半句：可惜看不到了。
巫漠历心绪颤动，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像是从没有听说他的病情一般，说道：“漠秦年岁也不小了，这次回来父皇便可给他赐婚了，儿臣和五哥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快就出生了。父皇若是想念孙子，就传二哥家的同欢、同语多多进宫陪父皇。”
巫弥笑了，道：“是啊，孙子辈还有同欢和同语。”
看到皇上的情绪渐渐转变了过来，巫漠历叩首说道：“父皇多保重，儿臣定在父皇寿辰之前赶回来。”
巫弥点头，“厉儿抬头，让父皇再看看你。”
巫漠历收敛了眼中所有情绪抬起了头，巫弥看着巫漠历的脸良久，
嘴角挂着微微笑意，轻叹着说道：“你和你母妃真像……”
巫漠历心中有波动，压制着没有表现在脸上：“贺妃娘娘也总这么说，只可惜母妃逝世的时候儿臣还小，如今已经记不得母妃的样子了。”
巫弥定睛看着他的神色，没从他神色中看出丝毫异常，问道：“高皇后呢？你可还有印象？”
巫漠历心跳漏了一拍，难道父皇知道是他杀害高皇后？神情在电石火花之间定了下来，他用回忆的声调说道：“还有些印象，儿臣总记得皇后娘娘爱穿一件浅黄的裙袍，鬓上别一串珠簪。”
他的话勾起了皇上的回忆，“是了，那浅黄的裙袍是朕娶她那一日她穿过素袍，朕说过好看，她就一直在穿着。那串珠簪也是她生辰之日，朕送她的，她一直戴着。连走之前都嘱咐身边侍女，要将那珠簪放到棺木中陪着她。”原来皇上只是想通过他的话来记起高皇后，并不是怀疑他，巫漠历的心才渐渐恢复了规律的跳动。
巫弥话中有怜爱和惋惜：“只可惜她这一辈子过的太浓烈……”关于皇后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抬眸看着巫漠历道：“漠历，若在奇察地遇到了赤儿，你要多多帮衬他，他是南胡的储君，是终要登上皇位之人。”
所有的温情在这话中冷却，犹豫一盆燃烧猛烈的炭火，还来不及放光放热就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颓败的灰色。
父皇爱他，但只要和巫漠赤放在一起，他永远是漠历，而巫漠赤则是父皇口中的赤儿。就好像母妃，父皇也是爱母妃的，可只要高皇后一出现，父皇的视线就全在高皇后身上，那个令父皇又爱又恨的女人。
所以，无论巫漠赤怎样，父皇都会将皇位留给巫漠赤，来兑现他对临终的高皇后许下的诚诺。
巫漠历躬身的后背微微僵直，垂眸回道：“是，儿臣遵旨。”不再说其他，转身退了出去，书房外南胡半座皇城正沐浴的许久不见的明媚天光之中，全然不知人心内的酷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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