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有些拥挤的卧房不在有往日的宁静，自从我猜对三期赌马令昌哥和二哥赚了不少钱，这两室一厅的小居室成了近来几日最热闹的地方。我不知道这运气还能持续多久，但是今天猜中的奖励便是昌哥偷偷给我特权让我给家里挂电话。
“五分钟，我只能给你五分钟。”昌哥打着商量说，“这件事枚姨不知道，你以后千万不能提起，要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在巷子拐角处的电话亭停下来，走进敞开式一楼，里面老板是个莫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淫笑地打量我们，又对我身边的昌哥问道：“新来的？”
“嗯。”老板给昌哥塞了一根烟，昌哥顺势抽起来。
我瞪着老板恬不知耻的嘴脸，然后快速地走到一旁挑选其中一个电话。昌哥对着门口的琪琪使眼色，于是琪琪跟上去站在我身边，我暂时无暇顾及他们，而是犹豫地盯着座机电话。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直接向父母求救，他们会怎么做？暴打是免不了的，想着，我偷瞄一眼身后的昌哥，他平时嬉皮笑脸，可这时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盯到我背脊发凉。
可是不求救的话，我真的就找不到出路了，他们毫不松懈的看管压得我就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还没准备好，要不改天吧。”琪琪好心地劝我。
我伸手握着电话，就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草，我颤抖地拨通号码，每个按键都显得如此沉重。
“嘟。”一声响起，惊得我心里一颤，我屏住呼吸，翻滚的心顿时被恐惧淹没。
我要说什么？我要不要求救？要不要求救？要不要？
当被自己折磨得无法呼吸时，电话那头响起了低沉的男声：“谁啊？”
“爸爸……”我倒抽一气，喊出声的同时昌哥站不住了，立马奔向我，神色凝重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从未见到昌哥这么紧张的表情，吓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的声音显得很急切，又问：“是馨儿吗？”
我缓过神后，战战兢兢地回道：“爸，是我。”
昌哥丢了烟头，突然门口来了二哥他们，一帮人堵在门口围个水泄不通，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说话时声音微颤，他们一声不吭，却在无形中给我施加了不可忽视的压力。
“馨儿，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打电话回来？”父亲的声音变得很祥和，夹杂了担忧。
“我……”我感觉自己心跳加快，有些不知所措，舌头打结让我说不出完整的话。
二哥双眸迸射出杀气，屋子内的气氛马上不一样了。我吸了吸鼻子，忍着泣声，强笑地说：“爸，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父亲叹息地说，“要不还是回来吧，你要是还想读书，我会帮你报考成人高考，或者，学一门技术也好。”
我咬着唇，捂住泪水，坚强地说：“爸，不用了，我现在在这边挺好的，这里包吃包住，我没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是馨儿？”妈妈的声音也从电话里面传出来，她抢了电话，对着我说，“妈妈想你，今年过年回家吗？妈妈给你预备了很多好吃的年货……”
“妈，你不用预备那么早的。”
“也就两三个月，算起来不早了。”
“妈，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傻丫头，早点备着妈妈也安心。”
“对了，馨儿，你在外面不要太辛苦了，多给家里挂电话，免得我们担心。”
“爸，我……”
二哥皱着眉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示意昌哥，我应该挂电话了。其实我也胆战心惊，害怕自己继续说下去肯定会忍不住痛哭流涕，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双双眼睛暗藏杀机，一旦我说错话，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父母身边。于是我定了定神，装作镇定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爸妈，你们多保重身体，我挺好的，我要加班去了，下次我再给你们电话。”
“馨儿……”父母的呐喊瞬间能瓦解我的坚强，我咽下自己的泪水，是酸楚是无奈还有暗藏起来的仇恨。
“嘟嘟嘟……”
二哥用手按了电话，占线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仰起头，在他面前不想让眼眶中的热泪掉下来，虽然愤恨，可是我更多是唏嘘自己没有勇气开口求救。
“走吧。”二哥命人结账，冷笑说道。
离开时，我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电话，沿着脸颊留下的泪水融进我嘴里，咸咸的味道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
“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邝医生拆掉我脸上的纱布，我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右脸颊受伤的地方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我盯着疤痕久久不能回神。
“邝医生，这疤痕不能修复了吗？”琪琪着急地问。
“不是不能修复，只是我这里没有这个能力。”邝医生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化妆的时候遮盖一下应该不至于那么明显。”
“谢谢邝医生。”我站起来转身，心平气和地说，“这条疤痕很好，因为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我。”
琪琪跟着我一起走出诊所，今天难得能看到太阳光照射到巷子里，我一出来，身边一定跟着至少一个男人，或许我可以想办法找其他人求救，但是这基本是自寻死路，我分不清这阴暗的巷子里有多少依附在枚姨身上的寄生虫，他们大多参与了夜晚的堕落，为了生计，他们甘愿成为枚姨的帮凶，所以这个险，我不敢赌。
“不要打了，呜呜，我求求你，不要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本该宁静的上午。
琪琪扯了扯我的手臂，兴致勃勃地张望左边的发廊店，昌哥叉着腰，咬着唇说道：“武汉帮的地盘。”
“武汉帮？”
“好像是欧阳姐。”琪琪踮着脚，伸长脖子看了看，“昌哥，去看看，去看看嘛。”
陆陆续续不少人靠过去，应该是出了事，我被琪琪硬拉着挤进人群，没想到这出戏差点吓得我吐出早餐。
“你个臭biao子，活得不耐烦了。”女人穿着高跟鞋踩在另一个嗷嗷大哭的女人胸口上，关键是被踩的女人光着上半身，胸前白花花的两座大山被外面围观的人一览无遗。
我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护着自己胸前，若是被人这样踩着，指不定一口气都上不来，实际上，躺在地上的女人一抽一噎，确实有些刷白了脸。
“有本事跟别人跑，还敢在这里哭。”凶神恶煞的女人蹲下来，抓起凌乱的长发，气势汹汹地喝道，“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每月给你家寄回去不少钱，怎么？认识个男人就想把我一脚踹了？”
“不，不敢了，欧阳姐，你饶了我吧。”哀求的女人全身颤抖。
“哼，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女人抬起手甩去一巴掌，身边另一个看热闹的男人说道：“欧阳，这大白天的让人家看了笑话，速战速决，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叫欧阳的女人站起来，揉了揉手腕，指着外面看热闹的人说：“呐，别怪我欧阳没给你们这些臭男人福利，是男人的给我站出来。”
“欧阳姐，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女人翻身趴在地上，抱着欧阳姐的小腿，哭喊道：“不要，不要啊。”
“给我拖进去。”欧阳姐一蹙眉，不耐烦地踢开脚下的女人，接着两三个男人架起她拖进了发廊店的里屋，外面那几个看热闹的男人还真就不客气地走上去，恬不知耻地笑道：“欧阳姐，你刚才说……”
“刘老板，你们有胆看没胆量玩吗？”欧阳姐冷笑一声，“这小姑娘不懂规矩，那还不是有劳你们给管教管教。”
“好好好，我们乐意帮欧阳姐管教。”说着，姓刘的男人提着裤子马不停蹄地跑进去，不但是他，越来越多的男人志高奋勇地管教欧阳姐的女孩。
“啊，不要，啊——”一声尖叫后，又是男人的咒骂，后面听不到尖叫，却是男人肆无忌惮地笑骂声。
我想吐，拽着琪琪的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雪禾，你没事吧？”琪琪关心地问，她一定是发现我手心出了不少汗。
“没事？”我陡然止步，扭头叱喝，“有事的是你们，是你，看了这样的事情，你居然可以这样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个人？他们还是不是人？”
琪琪愕然地注视我，昌哥轻咳两声，察觉我的怒骂极有可能惊动一旁的欧阳姐。
“雪禾，小心你的言辞。”昌哥眨了眨眼睛，尴尬地啐道：“琪琪，把她带回去。”
“慢着。”果然，欧阳姐听到我的声音，于是慢悠悠地走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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