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混蛋：“没事。”
楚汉卿：“你的部下已经惩治过，我地部下还没惩治。”他挥了挥手让随着他的警卫进来：“全体禁闭。禁食面壁，肚子空了脑子会想得多点。”
何光：“师座，您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楚汉卿：“明知用人，你们在做什么？”他让就要拖人的警卫停了：“禁闭暂免，每人去自领十记军棍。”
“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我带地头。”
楚汉卿：“你是二十记。”
“是。”
料理完他部下的楚汉卿便看着我们，确切说。看着死混蛋，在一个很近的距离上大眼对小眼地看着。
楚汉卿：“你告诉我。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死混蛋：“……没有。”
楚汉卿：“有的。我压根没说是什么事的办法，炒鸡蛋地办法？或者治脚气的办法？你就回我一个没有。一有地。”
死混蛋：“……没有。”
于是楚汉卿在他拉着的刀上找了找支点，然后跪了下来。
楚汉卿：“在这里见上，不是碰巧。五个小时前我想打穿自己脑袋，连枪都被人下了。然后到处找你——我从祭旗坡找过来的。”
我们一片死寂，连惊讶都忘掉了。
楚汉卿一夜煎熬。于是自杀，自杀未遂，于是灵光闪现，然后满镇子找一个该死不死的人。目高于顶没削掉他的智慧，世界从不缺少人精。
滚啦的心跌到了谷底。那个要炮灰团所有人的命的办法，他用尽心思让死混蛋守住秘密，不要说出来。可现在，他能抵挡得住楚汉卿的下跪吗？一个最高指挥官向他的下属下跪，向打败他的人下跪，为了能求得胜利的方法。
滚啦不再瞪着楚汉卿了。反正最不可能地事楚汉卿他都做了。滚啦关注着死混蛋的后脑勺，看着那个后脑勺一点一点地低迷，慢慢地耷拉下来。
死混蛋：“……你又高看我了。我看不穿墙。我没有办法。”
然后他从楚汉卿身边走过，他没有去看楚汉卿的勇气。也更不会有扶楚汉卿起来的勇气。他和他的炮灰们耷拉着头，用做贼一样的步履从他们的师座身边走过。
而被留在院子里的人们如同凝固。
滚啦松了口气，至少他现在没有说出来。可不能掉以轻心。
良兽医在与唐副师座的一次在众人看来人五人六哭哭啼啼的交流之后，变得有些不对劲，经常问他的钥匙去哪里了。但在这繁忙的工事中，谁没抱怨和烦忧。
这天兽医扶着梯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滚啦，可怜巴巴不是因为他想做出可怜样，而是在滚啦看来，他最近身上总有种让人看了就想哭的劲头，怪兮兮的。他说要滚啦陪他唠唠，滚啦正巧也烦着，便陪他在林子里走。
“你要去哪里呀？”
兽医：“寻个清静地方。这里哪都是人。”
我：“鬼门关倒是够清静啊！”
兽医：“年青人，嘴毒要触忌的。你快呸。呸呸。”
“呀呀呸。不走啦！”
老头子终于找到了他觉得合适的地方，张罗着一截树根。殷勤得那像是他家椅子。
“坐嘞，上座。”
“可不要做了山炮的靶子。”
兽医：“这地方哪有炮炸过？就是个闲散地嘛。”
“那倒也是。最近对面老实多了。”
兽医：“请上座。”
他就坐了。然后被良兽医眼光光地看着，他就开始后悔来了。他不喜欢被人那么看，然后用稀里马虎回他的目光：“爹，你咋啦？”
兽医：“啥爹不爹的，你神经呵？”
“……您老人家眼里我现在是谁呀？”
“李滚呗，你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娃娃。”
他只好苦笑：“老头啊，你多活三十二年，你告诉我，梦游的人一被叫醒是不是就真会失心疯？”
“我不认得梦游的人。”他捣咕着他的旱烟袋：“抽口？”
滚啦现在放松了，但他是不吸烟的：“有屁快放——咱们明白人不用讲客气。”
兽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说像孝敬自家老人一样对别家老人，像照顾自家孩子一样对别家孩子。你老孟家先贤说的。你娃娃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滚啦就冲他扔砂土，免得他唠叨没完，老头子终于服输：“好好，说正事，怎么啦？”
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一个装傻，一个坚持，互相瞪了很长时间。
“怎么怎么啦？天也没塌，地也没陷，怒江也没倒流。”
兽医：“会憋出病来。你娃总不能刨个坑对土讲。我都有空跟你聊天咧。”
滚啦终于又说了一次：“……我跟你说，不是怕憋着。就是要你说个对错。”他发着狠：“我就不信我错了！”
兽医：“莫错莫错。你说。”
滚啦还是犯着犹豫：“你发个毒誓，不对第三个人说。”
兽医：“天打雷劈，老死不得归乡。我发誓。”
“……你这誓发得跟喝汤似的。你得拿你在中原前线打仗的儿子发誓。福娃是小名对吧？”
兽医愣了一下，神情又恍惚起来，几乎又沉进了这些天他常掉进去的状态。滚啦不得不承认他怕这个，忙着拍打兽医，算把他给叫了回来。
“算啦算啦。就是随便一说而已，我也不信这个。”
兽医：“我发誓。”
“好。我这么说吧，再让咱们上趟南峰，死个清光，功劳全给不相干的人占。你干不干？”
老头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为啥？给死也要给个痛快吧？”
“就是这样的。咱们自称炮灰团，那是自嘲的，可有人就真把咱们看作炮灰。拿堆炮灰换个南峰，何乐不为？”
兽医激愤地：“我日他个何乐不为！——真叫咱们上啊？胡粘呢。”
滚啦高兴了，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盟：“放心啦。不会上啦。我让死啦死啦闭嘴了，我知道怎么让他闭嘴。”
“闭啥嘴？他闭嘴我们就不上啦？”
“他有个绝户计。也许能磕下南峰——我是说也许啊——可咱们十个得在南天门上再撩下九条。他现在不说啦。我师也拿着个啃不下的南峰没辄啦，楚汉卿急疯啦。那也不说，就不说，凭什么又是我们？死得最多的都是我们。骄子们上吧，这回渣子要退后啦……现在我很高兴。没错。我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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