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声那日捡回一条命，本已经是个奇迹。现在竟然能从昏睡中醒过来，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因林妙声新近的各种奇怪“兴趣”，纪暮的睡眠一直不好，其实他也不敢睡，怕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所以，每每林妙声折腾得累了，安然地睡下了，纪暮才敢小心翼翼地褪去衣服，躺在她旁边。一遍又一遍地看她的眉眼，听她的呼吸，甚至是睡梦中微微扬起的嘴角，他方能安心地闭眼。
偶尔，刚入睡不多久，枕畔的人翻个身，或者踢两脚被子，他也会猛然惊醒，仔细地检查，直到再次确认她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是寻常的几个小动作而已，他才稍微放下那悬起的心。只是这般折腾后，纪暮总是睡意全无。
安静的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借着床头小夜灯的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身边的林妙声看。很久很久，安安静静的，直到不知不觉中再次入睡。
李展言说，他跟林妙声可是认真结拜过，他是她的言哥哥。现在林妹妹化险为夷，他做哥哥的开心，定要好好地庆祝。
庆祝的地点是唐朝酒店。李展言下午四点半就到了那里。邀请到的宾客其实只有一位，就是见证纪暮为爱疯魔的田霖先生，其实还邀请了澳雨和夜风两师兄弟，但因为天虹公司那边业务实在繁忙，澳雨顺带有些担心口无遮拦的夜风师弟可能惹到纪暮不高兴，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工作。
唐朝酒店是不允许外带酒水入内的。当然，如果是纪大总裁携带天虹酒业自家生产的酒水就另当别论了。尽管医生已经好多次地确认过林妙声已经恢复，在饮食上没有什么忌讳。纪暮还是一直很小心。
这次是李展言一番盛情。难却之际，纪暮为了这顿饭，专门跟唐朝酒店的人商讨过，指定厨师，指定菜谱，指定所有原材料，指定服务员，指定……只差没有亲自去唐朝为林妙声下厨了。唐朝酒店的老板娘一口应承了纪
暮所有的要求，她被这个男人对妻子的一片深情感动得稀里哗啦，很久之后，这位有“王熙凤”之称的老板娘，向他人说起这桩旧事，仍旧数次热泪盈眶。
纪暮带过来的酒水，是当年林妙声携水天一色工作室入驻天虹集团时一起策划设计的新品：原酿。始于X年。
林妙声坐在三个男人身边，很欢乐地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纪暮不时从边上抽出一张餐巾纸，为其擦拭嘴角的米粒或者菜汤。眼神中的宠溺溢出来，足以腻死对面正面面相觑的李展言和田霖。
原酿，是好酒。上等的黄酒。
原酿这个名字，当初还是林妙声的创意呢。甘醇的酒香，与原酿二字氤氲在一起的情绪，仿佛穿越了纪暮和林妙声所有的前尘往事。伴随着四季的交替，昔日窖藏的黄酒透过无数黑暗与光明的更替，重新获取了自己崭新的生命，现在自酒杯中散发出来，在每个人的唇舌尖起舞，纪暮的心情，不知道该用何种样的言辞来形容，只觉得口中五味杂陈。三口酒入喉，心中已是荒草丛生。
抬眼看去，林妙声正用两根筷子跟一颗花生米较劲。
纪暮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手伸过去协助林妙声将那颗有些不听话的花生米“捉”到了林妙声的碗里。
那一刻，纪暮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悲怆。这个曾与他并肩讨论原酿的人，此刻仿佛已经浑然不知杯中是何物，又或者跟她有什么关联，只管乐呵呵地继续往自己碗中“捉”花生米。然后，轻轻地抿一口专门为她煲好的营养汤，露出十足惬意的笑。
也许，眼下的境况是最好的了。
至少她在这世间存在着，陪在他身边。有血有肉，有泪有笑，活蹦乱跳。
可他爱她，又怎么能够只满足于这样的相守？有了期待，有了欲望，便难免心生折磨，那些以林妙声目前的状态根本理解不了的折磨。
李展言和田霖只道纪暮跟他们一般，心中高兴
，所以喝得尽兴，有一种苦尽甘来的解脱。可林妙声却从纪暮的眼眸中读出了李展言和田霖都没有阅读出来的信息。她总觉得，纪暮不开心，纪暮他不是解脱，反而是痛苦着。
隐忍着的，说不出口的痛与苦。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也暂且饶恕了那一碟不听话的花生米。学着纪暮的模样，从旁边抽了一张面巾纸，在纪暮的嘴角轻轻地擦了擦，又擦了擦，最后旁若无人地凑上前去，亲了亲纪暮的嘴角。
李展言和田霖刚刚跟纪暮碰好杯，见此光景，李展言一口酒水喷了出来，噴得田霖脸上都是。田霖忙扯了纸巾自己擦，然后赶紧吞了刚刚含入口中的那些酒水，呛得直咳嗽。
纪暮则定定地看着林妙声，心头各种暖流翻涌。只是林妙声认真的眼眸中，确实只有认真的关心，并无记忆中一丝一毫的爱慕。便扭转头，一声不吭地将那杯酒倒入口中，下喉。
林妙声说：“纪暮。”
低低的，带着关切的询问。
纪暮没有应她。此时的林妙声不是当年的林妙声，再也说不出“纪暮，只要你叫我，就算我已经躺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站在你身边……”那样的安慰话。甚至是连刻薄他的话也不会说。此时的林妙声不爱他，也不恨他。
等不到纪暮的回应，林妙声以为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小了，纪暮没有听见。于是，拔高了嗓子直喊：“纪暮。”
纪暮的心都被这一嗓子给震到了，手中的筷子便“嚓”一声，掉了一根在桌子上。
林妙声锲而不舍地再喊：“纪暮！”脸色涨得有些微红，不知是用力喊的缘故，还是有些小小的生气了。
纪暮丢掉手中的筷子，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新的筷子，又伸手在林妙声后背轻拍了拍：“来，再吃点青菜！那样才够营养。”
于是，林妙声又很乖地低头用细细的牙像兔子般啃咬碗里面的青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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