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这一觉睡得极沉,墨玉送中饭进来的时候,还能听见帐子里头均匀的呼吸声。
墨玉才退到门口,就撞上外头一个送信的小厮。
“你们帮主还在里头休息,有什么就交给我吧。”这小厮从前也见过,是帮中往来送信的,此刻手上正拿了一封帖子,闻言递给墨玉。
“玉姐姐,千万教给帮主,可别忘了。”
“好,知道了。”
又在外头候了许久,才听见里面有咳嗽声,窸窸窣起身的声音,墨玉叩了叩门,听见叫进去,这才推开了门。
“帮主,方才有帮里送信的来,叫这个给您看。”
墨玉递过去时,帐子已撩起了一半,敏之趴在床沿上,穿了丝质寝衣的上半身露在外头,眼神呆呆的,还没有睡醒。隶铭坐在床沿上,替她揉胳膊,仿佛是睡麻了。
听见墨玉说话,隶铭皱了皱眉,没有抬头,仍旧给敏之按着胳膊,许久才说:“念。”
之前他还顶着姬十三的脸在这里处理帮务的时候,也有几次要叫墨玉给他念信件的,都被敏之制止了,说什么“我的丫头,凭什么要给你使唤?你给她月钱么?”诸如此类。因此墨玉习惯性地要推辞,却听见敏之闷闷的声音:“帮主让你念,你就念吧。”
“是。”
墨玉拆了信封,抽出来的是一张请柬,墨玉便照着念了。
“明天?这么急?”
请柬上头说,沪上几位名仕想要宴请这青帮的帮主,黑道和白道的区别在这上海滩上一向就是界线模糊的,有共同的利益时大家都是兄弟,要是伤着了彼此的利益就立刻拔刀相向。拜帖的虽说是沪上几位名仕,但隶铭清楚,必定还有新朝的官员。
“你明天没事的话,陪我去应酬?”
正给按得舒服,将将要化成一滩水摊在**的敏之大先生,闻言刚想答应,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要是到时候没收到局票,我就陪你去。”
隶铭见她答应得爽快,心情很好。
“墨玉你下去吧,我陪你家小姐用饭。”
墨玉抬头看了看,见敏之没有拒绝,就答应着退下了。
两人坐在桌边,隶铭动手替她夹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在面前碟子里,又替她舀了一碗汤。
“映妈妈也太粗心了,请的不知哪里来的厨子,烧菜这样油腻,我尝着,也就这两样能对你胃口。”
敏之已经睡醒了,眼神里没有呆愣,听他这样说只是笑了笑:“帮主言重了,这菜虽然做得不合我的口味,但是指不定很合旁人的口味呢。”自己这么说着,忽然心头火光一闪,似要抓住什么,终究被它溜了。
“怎么了?”隶铭见她神色不若平常,问了一句。
“没事。”不过少顷,敏之脸上便没有了方才的样子。
“下午你预备怎么过?”隶铭忽然问。
敏之皱了皱眉,斜着眼睛看过去:“帮主仿佛忘记了,敏之还记恨着您失约呢?”
隶铭默了默。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瞧你就当真了,”说着咯咯笑出声,“听闻帮主从前是花丛中的好手,回回都片叶不沾身,怎么从前那些倌人们竟从不与帮主玩笑么?”
隶铭声音忽然冷了:“你就一定要将自己与那些人比?!”
“有什么不同?”敏之抬眼看过去,嘴角上虽还带着笑,却隐隐透着冰凉的意味,“同样都是书寓里头的先生,卖艺又卖身的娼妓,我金敏之又比她们好在哪里?值得帮主这样青眼相待!”
隶铭忽然伸了手出来一把钳住了敏之的手腕:“你到底是在怨恨我什么?是我愿意被人救走害了陆家?还是我亲手将你送进青楼?是我愿意眼睁睁看着爹娘身首异处?是我愿意让段子良那个畜生轻薄你吗?你以为这样的事情我很喜欢?金敏之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怎么就看不透我的心?”
敏之被他一串责问说得一愣,旋即
却又笑了:“陆帮主这是觉得事不关己?即便事情并非帮主本意,可你的一个决定导致了这些结果,你就没有丝毫愧疚?还是陆帮主觉得,哪怕是你的错,可你也受到了惩罚,所以我金敏之不该再追究?!”
说完抬头看着他的眸子,毫不退缩。
隶铭看她良久,忽然嗤笑出声,敏之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可入耳的声音却是柔柔的:“你就是为着这些一直恨我?宁愿做这人尽可夫的校书先生,也不愿意跟我回去好好过日子?你以为我会在乎?”扯着她的手腕边往里头带,“我陆隶铭自问没有愧对过谁,即便父母因我而死,也是他们命数如此,我能替他们报仇,却救不回人命,我这么说,金敏之你听懂了吗?”
敏之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头脑发昏,居然还说自己没有愧对过谁?陆家上下几十条人命,隶钊留洋至今杳无音讯,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不得相认......这样还是他没有愧对谁?
“你放手!”手腕扯动处却传来撕裂的痛楚,这个人是根本不知道这样手会断吗!
“你不是总觉得我欠你的,要做校书先生来让我难堪么?好的很啊,我看映妈妈待你也太客气了,竟然从没有要你强留过客?她不愿意,那就我来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娼妓!”
敏之抬头去看时,正对上他眼里一派沉黑,里头仿佛有怒气翻滚,明明知道这样的情形再硬碰硬是没有好下场的,可是敏之就是忍不住要刺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你那个好兄弟段子良怎么对那些姑娘的,也就能怎么对我!”
听见这话,隶铭愈发血往头顶涌,连步子都走不稳了,距离床还有些距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摔进了床里。
敏之身上立刻一片酸痛,脑袋都震得懵了,还没等她醒过神,黑色的人影已经欺上前来,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曳地的罗裙被拽了上去,大约是嫌弃碍事,“嗤啦”几声,就碎成了布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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