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卿：“现在你是连长——准备渡江。”
年青军官：“不行。我们过去了根本没有后援。”
楚汉卿：“我马上就送过去一个营一个团！整个师！”
年青军官：“您不可能就这样把全军给送过江。”
楚汉卿把枪口狠狠戳上了那家伙的胸口，但那也是个不怕死的。
年青军官：“攻击立止，团长走时早把这道命令传得无人不知了。这样过去就是送死，死了还叫哗变，连名字都要除了。这辈子对别人对自个都像发梦一般。”他让楚汉卿看他袖口里的手，确切说是有肘无掌的手：“我已经很假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还有两米半的肠子留在江那边。”
楚汉卿：“……是你们他妈的正在哗变！”可他能对这么个人开枪吗？他只能溅着水咆哮：“那你就由得他毁船啊！鬼叫什么？！”
那军官就又一次让他看自己不存在的手：“我总得留条路，给它拿回来——可不是今天，不是搭上全连。”
楚汉卿木了一会，冲冲地走回岸上，一路上推开那些试图搀扶他的亲卫们，用力极猛，几个人被推得翻倒在水里。倒像是打架一样。
李冰：“师座，军部急电！”
楚汉卿：“唐基？！”
李冰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真话抑或假话？但他还挡不住楚汉卿剐刀般地眼神，他离唐基还差得远。
李冰：“……您的父亲。”
楚汉卿倒笑了起来：“还不够吗？老子已经像个土匪一样！拿枪逼着部下去死了！——还要十二道金牌吗？”
他哗哗地登了岸，冲向那具马扎后的滩涂。那里的一个掩体里陈设着通讯设备。
楚汉卿根本没等那边发声：“爷老子。你只当莫生我。汉卿……要翻天了。”
然后他把话筒砸了。拔出他亲随背的刀，砍断了电话线。他走出掩体。看着他用不上的军队，现在他倒平静了，选择题他已经做完了。
楚汉卿：“好吧，我现在就从名册中除名了——老子现在就哗变了！”
他瞧着他的亲随们，一个个年青，从无挫折的脸上写满沮丧愤怒和忍无可忍。
楚汉卿：“要么势如破竹，否则粉身碎骨，做人的根本要拿命来换的——至少我们撞上了这么个年头。”他振臂高呼：“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上南峰？”
那帮孩子没让他失望，至少在这方面从不让他失望，十几几十个发出上千人的音量，但说到头他们也只是十几几十人。
“愿意！”
“做鬼去吧！愿意！”
楚汉卿：“由头多得很，咱们现在是没理的！那就走，过了这奈何桥，去做我们没理的无名鬼！留他们在这里，做有理有名的人！”
在军队出现这种事便叫炸营，一师之长当先，领着他一众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从滩涂冲向水里的渡船，分开人群就如船头分开水流。少年们自觉火力不足，一路抢掠着他们眼中退缩者的武器弹药，气壮得可以，也乱得可以。
楚汉卿当先上了船，他的人抢了桨，解开缆索，船头在混乱中掉向，还不断有人一身水花地跳了上船。
楚汉卿在溅湿中看着雾气里旋转的天地，听着从山肚子里传出来的爆炸，这也许真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结果，一事无成但终于自由，这让他有些晕眩。
李冰：“师座！师座！”
楚汉卿扫了眼被他们抛弃在水里的旧日亲信，李冰是踩着水追来的，手里高高举着一张薄纸。
楚汉卿：“不看。”
李冰：“是南峰上刚传回来的！联络官发的电文！”
那就不得不看了，船止了，还在船下的亲随拿自己身体当着锚桩，楚汉卿从船上伸了只手接过——然后便开始皱着眉头。
发完电文的参加这场战役的唯一越国人老麦收拾好了机器，像每个经历今天的人一样，他使劲看了看雾气，但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以惯常的据理力争和宽容说道，他理解这样大地强攻不可能步步到位，但为什么十五分钟前就该展开的炮火支援还未来临。
楚汉卿愤怒地盯着他的下属，尽管那不是他任何一个下属——甚至包括李冰——的错。
楚汉卿：“炮兵呢？”
他的亲随惶恐地往东岸——大雾的深远处指了指：“师炮兵和军里的重炮早在那里放列了。不知道怎么……”
还能怎么？楚汉卿重重地从船上又跳回水里，随手抄过了部下手上的长枪。
楚汉卿：“跟我去！老子至少亲眼看他们把炮弹打完！”
于是又一次乱哄哄的劈波斩浪。师座又一次分开人群。
把自己填过去，只是个良心的交代，派的用场还不顶炮群一次齐射。偌大的炮群可不像唐基一样好藏，楚汉卿想，这是他至少还可以为他兄长争到的东西。
南峰腹内，他们终于炸开了洞，拼了几条命，杀进了连山的指挥中心。
这里是心脏，是他们的命脉，防守最少，却也是支援最快的地方。士兵像是流着的血液，心脏有事，所有的人都会回流，面对永无止尽的血液，他们两百人固守中心，没多久就会被耗死。他们深入虎穴，然后成为被关在门内的狗。
这时候传来了一种声音，是所有人都期待的声音。我滚啦震了一下，几乎快奔流了起来。死混蛋终于开始笑了，因为忍了很久而笑得皱巴巴的，比哭还难看。
“……咱们开始进攻了。”
死混蛋：“师爷放话还真是一言九鼎，做师长好啊，做师长就能君子一言。”
“……谁是师爷？”
死混蛋：“楚汉卿啊。他是师座，又是我的爷爷，简称师爷。”
何光也忍不住灿烂地笑，同样是绷了很久。灿烂得像苦瓜开花。
滚啦：“呸你的师爷。我瞧你倒像狗头师爷。”
他们心不在焉地玩笑，心神已经全在山下卷上来的枪炮声地暴风骤雨。涌来的敌人已经转向它顾了，他们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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