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吕后离开鞠室，建成侯安静地走在她身边，其他侍女臣子跟得稍远。
“二哥是不是很不赞同我让张良去看灵芝？”两人走了一会儿，吕后问。
建成侯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按捏着鼻翼，谨慎地说：“皇后那样做，必定有道理，臣不敢妄加议论。只是看着陛下愤怒而去，臣略有担心。”
吕后的嘴角下垂，冷冽地说：“他张良既然敢藉由你给我一个‘警告’，我缘何不能藉由那姑娘还他一个？再说，沾花惹草的皇上也该有点教训才是。”
原来还是为了报复。建成侯暗忖不语，他深知他的皇后妹妹心机之深绝不下于自己，而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时常代替出征的皇帝执掌朝廷、处理政事，让她行事更有魄力，也更狠绝。足智多谋的张良一直是皇后和吕氏集团急欲拉拢的人，但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张良始终不给脸，这情形早就令皇后不耐，难道今天她这么做，是冲着张良？
沉吟片刻后，他婉转地说：“张良虽可恼，但他的计谋却是万金难求。”
吕后冷笑，“你以为我会像对待韩、彭那样对待他吗？别说皇帝陛下不会容我那样做，于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那皇后如此步步紧逼……”看到她倏然改变的眼神，建成侯没有说下去。
吕后投给他一个阴森而算计的眼神，竟发出一声幽幽的笑声：“淡泊清高的张子房，这次为了一个女人服膺在我的殿下，想必他的内心是百般不甘吧？”
建成侯听到吕后既得意又充满算计的笑声，忽然感到脊柱仿佛窜入了一股股嗖嗖冷风，嘴里仍迎合道：“必定如此。”
“我就是要他如此。”吕后咬着牙根说，“我让他去看那个丫头，就是要他明白，他是臣，我是君，我可让他活，也可让他死，君臣之道是永远不能逾越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宣示，建成侯心惊地想：此时此刻，皇后大概已经把她的皇帝丈夫遗忘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灵芝跑回钟室，一头扑进被褥里，胸中的怒气和委屈膨胀得像要爆开。
她从来不是一个暴戾的人，可今天，她想杀人！
杀吕翠儿！那混蛋娘儿们是白长了人面的畜生，是只配做蛆的生物！
杀吕雉
！那老女人不是人，是被伟大天才设计来玩阴谋的冷血机器！
杀刘邦！那肥猪不是爷儿们，是个该做鸡，却误穿了龙袍的假皇帝！
杀吕释之，那阴阳人的僵尸甚至不该留在地球上，得扔回他来的那个星球！
杀拍马溜须的贵戚，杀狐假虎威的奴才，杀！杀！杀！……
“灵芝！”
一声温柔的呼唤足以化戾气为祥和，她磨刀霍霍的手僵住，随即身子被人挖出黑暗的被子。
“灵芝……”
‘子房……”她既委屈又惊讶地扑进他怀里，“带我走，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他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脊，心痛地说：“灵芝，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感觉到他声音的异样，灵芝抬起头，看到他眼中慢慢沁出的泪水和纠结不开的愁绪。心头一痛，她将他抱住，“我没输，别为我难过？”
“我……难过，是我不好，看着你受苦，却无法救你！”他紧紧抱着她，湿热的眼睛压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烧灼着她的心。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她愿受更多的苦，也不愿看到他忧伤。
他不该哭，不该愁，他是一代谋圣，智慧之星，能在云淡风清中纾塌天之难，在潇洒谈笑中匡覆海之危，她怎舍得看他因为她而受人挟制，左右为难？
“子房，你病体未愈，不宜忧伤。”她强忍心里的痛安慰他。
他没说话，抱着她的双臂更加用力。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在彼此的怀中寻到了安慰。
然而，情绪平静后，她想到了更紧要的事，忙转过头，贴着他的耳朵问：“现在是大白天，当值的不是洛义，你怎么进来的？”
“是皇后要我来的。”
她猛地挣脱他的拥抱，捧着他的脸急切地问：“那冷血动物安的是什么心？”
“她是要一箭双雕，既打击陛下，又给咱俩一个警告，暗示我们谁也别想背着她各行其是。”张良眸光深邃地看着她，“但那又何妨？我們得见面了！”
灵芝看着倒映在他瞳眸中的自己的影子，忧虑地说：“她这样做不是单纯的吃醋嫉妒，一定是知道了我们深爱着彼此，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们，向我们示威！”
“的确是这样，我想是我们的情不自禁泄露了我们
的秘密。”张良抚摸她的脸，沉思地说，“相见不能相近，相爱不能相亲，这的确很折磨人。”
她握住他的手，不无忧虑地说：”以前我以为她只是觉得你救过我，关心我，如今知道我们的关系，她恐怕会对你逼得更紧。”
“放心，我能应付。”他宽慰她，提醒道：”倒是你自己要担心。吕翠儿性格暴戾，在宫里有皇后撑腰，我一时约束不了她，今天鞠场上她那么嚣张，可见皇后也在利用她打击我们。你以后尽量避开与她单独见面。我最近会比较忙，恐怕无法常来看你，但至多一个月，我会带你离开。”
“真的吗？”她欣喜地望着他。
“是的，我不能再让你留下。”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放开她，脱掉她的鞋，拉起裤腿。看到那一处处淤青时，脸上乌云密布。
“别生气，我已经把那个只配做蛆的女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她忙着抚慰他，忘了那“只配做蛆的女人”，曾是他的夫人。
张良并不介意，解下腰间锦囊递给她，说：”这里的药丸可消炎止痛，活血化瘀，你可以吞服，也可以调了涂抹伤处。”
“我……会的。”她本想说她有建成侯给的药，但话到嘴边终未说出口。她不能让那个阴阳人的险恶用心，给他增加更多的烦恼。
他忽然抱住她，用力亲她，那一吻直让灵芝为之心动神摇，可他很快便放开了她，用炽热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轻声说：”我得走了，皇后让我来，一定派了暗哨跟随，虽然有虚谷他们在门外守着，但我们还是不要让她抓到把柄。”
“我知道。”灵芝抚摸他苍白消瘦的脸，”你在外，担的风险比我大，身体又不好，自己千万要小心，赶快养好病来接我。”
他点点头，纵有千万个不舍，仍不得不放开她：”开心点，别再难过。”
她微笑，”知道你的安排，我不会再难过。”
目送他穿过竹影疏落的庭院离去，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与他短暂的相见，化解了她因蹴鞠而生的愤怒和委屈。仅凭这点，她也不想再继续生吕后的气。与张良的感情被看穿也好，如果吕后想让张良为其所用，就肯定会投其所好，好好地保护她，这样，张良反过来不必再为她多分心，可以集中精力应对帝后之争，并安排他们的逃亡之旅。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