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陈迪，仿佛他的天空塌下来了，只是跟在陈默身后，机械性地去做那些葬礼上必须要做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葬礼上的那样，只有伤心。
果然，陈迪不是木偶，并不怕冷漠的。柳盈盈温婉低眉地陪在陈迪身边，这些天，陈迪和陈默两兄弟一直郁郁寡欢。
头七那天，柳盈盈跟着陈默和陈迪一起去拜祭陈方盛，在墓地里竟然看到了一袭黑色西服的陶野，手里捧着一盆好看的樱花草。远远地也看不清陶野脸上的表情，只见陶野就这么站在陈方盛墓碑前，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觉得有些奇怪，陶野和陈方盛的交情是什么，竟然在头七的时候偷偷地一个人早早地过来拜祭？
四处都是雾气，笼罩在他们身边，让人的眉毛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雾水。来到陈方盛的墓碑前，陈迪沉不住气一下就上去拿过陶野手里的樱花草啪地一下丢到地上，“陶野，我们不用你假惺惺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爷爷就是被你气死的，要不是你出现刺激他，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从没有见过陈迪发这么大的脾气，柳盈盈也吓了一跳，看到陶野黑色的西服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雾水，好像伸手轻轻地擦一擦，就可以抹下一片布满掌心的握不住的水来。拉过陈迪劝他不要太激动，“陈迪，陶野也是好心好意地来看爷爷，你不要太激动。”
久久没有说话的陈默扫干净墓碑前的水珠，把一大捧包好的樱花草放在墓碑前，好像，樱花草还代表着嫉妒的吧？陈默记得，奶奶就非常不喜欢樱花草这种花，只有爷爷最喜爱，“陈迪，在爷爷面前也不知道什么是礼貌吗？既然人家陶总肯赏面子来拜祭爷爷，我们应该感谢陶总。爷爷没教过你，做人要坦**的吗？”
陈默话里带有影射的意味，陶野怎么会听不出来，动了动脚下，转身走了。经过柳盈盈身边，只是看了一眼拉着陈迪的柳盈盈，并没有开口说话。
看到墓碑上陈方盛的照片，陈默就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中元重新要回来。
在陶野走到墓地底部时，就下起了雨来，顺着蜿蜒的小路看过去，雾气太重，根本就看不到陈默他们的影子。陶野的眉毛已经挂满了水珠，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晃动着掉了下来。
却没想到，陈迪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柳盈盈坐在镜子前卸妆，就看到坐在身后的陈迪低着头的影子落进了镜子里，“盈盈，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对着镜子温婉地低了低头，柳盈盈淡得不着痕迹地说，“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陈迪鼓足了勇气，朝镜子的方向看过去，对柳盈盈说，“盈盈，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柳盈盈几乎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倒出了护肤水在脸上轻轻地拍。
“你帮我去求陶野，让他把中元还给我哥，那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没了，爷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陈迪一下说出了憋在心里的想法。
轻拍脸部的手就不得不放了下来，柳盈盈看向镜子里的陈迪，温婉地笑了笑，“陈迪，你要我怎么求陶野？”
“盈盈，你回到陶野身边去吧。你跟着他会比跟着我这个落魄的人要强很多，我已经给不起你任何的东西了。而陶野不同，陶野可以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包括爱情。”陈迪怎么会不知道陶野在同学会上看到柳盈盈时的眼神暗含了什么意思，他是个男人，他也知道遇到暗恋的对象会是什么表现。加上今天在墓地意外地碰到了陶野，柳盈盈看陶野的眼神，就让陈迪断定陶野一定还是放不下柳盈盈的，毕竟年少时候的爱恋，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真挚和情深。
放下手中的护肤水，柳盈盈回过身去温婉地看陈迪，“陈迪，我和你之间，就不是爱情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爱的人是谁？”
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柳盈盈还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跟月牙一样的漂亮，“盈盈，对不起，是我没用。竟然要用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换另一个男人的高抬贵手，盈盈，对不起。”
这下柳盈盈听明白了，陈迪是要把她送给陶野去挽救已经没有了退路的中元啊？柳盈盈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很慢很慢地一下一下梳理着，陈迪不再说话，气得捶了一把坐着的沙发，“陈迪，你这是要把我送给陶野吗？你觉得陶野还会要我吗？我柳盈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陶野动心的女孩了。而且，陶野他喜欢的，和爱着的人，也许自始至终都不是我。”
听柳盈盈这语气，陈迪就知道柳盈盈是答应了，于是走过去握住柳盈盈的肩头，“盈盈，我相信你，你这么好，陶野怎么会舍得忘记？你只要求一求他，让他高抬贵手，中元就有救了，他在乎的不是那个几个钱。盈盈，要是连你也不帮我，我就没人可以找来帮忙了。”
没有别的表情，柳盈盈还是低着头，看了看发梢，头发还是那么的黑亮和柔顺，比顾蔓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我不敢保证陶野会答应，但是我也只能试一试。陈迪，我想要让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哪怕是，你要把我送给别人。哪怕是，你不要我了，我都不会舍弃你，舍弃最初的那份感动。
激动地从身后抱了抱柳盈盈，陈迪欣喜地一遍一遍感谢
柳盈盈，“谢谢你，盈盈，我答应你，等到中元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就把你从陶野的身边抢回来。很快，很快的，盈盈，相信我。”
可以相信你吗？柳盈盈虽然面上笑着，却知道陈迪这样的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拱手送人，送给一个或许当年曾经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的陶野，那么她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呢？
回到水河小区，陶野看到柳盈盈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小区的长椅上，那是顾蔓和沈文彻底分开时顾蔓曾经坐过的地方。怎么柳盈盈也坐在了哪里？
抬脚走过去，陶野提了提手里的公文包，开口问柳盈盈，“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陶野的声音，柳盈盈笑得和当年一样温婉恬静，轻轻地仰着头回答，“陶野，我在等你啊。”
这样的回答，让陶野的眉稍稍地弯了弯，这样的话，好像从来没有听见顾蔓和他说过。不，应该是顾蔓从来就没有等待过他回来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呆在外面？陈迪呢？他怎么不来接你回家？”
陶野说着这些听上去类似关心的话，让柳盈盈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笑了笑，“陶野，你就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也不好拒绝，陶野只好走在前面带路。柳盈盈站起来乖巧地跟在陶野身后，隐在暗处的陈迪看到柳盈盈不过就几句话就成功地让陶野把她带回家去了，觉得有些气愤，却只能暗自忍着悄悄地离开了水河小区。陈迪也不敢走太远，就在附近一带徘徊。
进了陶野的房子，柳盈盈换好了鞋，环视了一圈房子里的摆设，只觉得大方又温馨，不禁开口夸了句，“陶野，没想到你可以把房子布置得这么的简约大方，又不失家的温馨。”
在给柳盈盈倒水的陶野就愣了愣，家的温馨？这些都是顾蔓布置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参与过，自然就不懂得过程的繁杂和含义。
柳盈盈自己到沙发上坐好，等陶野过来。没想到陶野却一直在那边倒水，直到水铺出了高高的玻璃杯，陶野才意识过来，柳盈盈的在场。
把水递给柳盈盈，陶野也没有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直奔主题的陶野，让柳盈盈有些不适应，以前都是陶野在她身后轻轻地问她问题，询问她的意见。现在的陶野，浑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漠然，完全没有了当年对她喜欢时候的羞涩感情了。柳盈盈握着高高的玻璃杯，看着玻璃杯里的水，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陶野，“陶野，你还喜欢我吗？”
觉得柳盈盈的这个问题真是好笑，哪有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里来，就是想问他还喜不喜欢她的？陶野扯扯嘴角，用一副探究的表情看柳盈盈，“说吧，是陈默还是陈迪调查出来了我和你的那些可笑过去？是陈默让你来的，还是陈迪？”
面对看得这么透的陶野，柳盈盈只觉得对现在的陶野隐瞒任何的人和事都是无用的，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抬头去看陶野，“陶野，我们的过去，可笑吗？原来，你对我曾经的那些喜欢，真的只是一个可笑的过去而已。不过，陶野，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求证谁还喜欢着谁，谁又忘记了谁。我知道我是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可是，陶野，我从今以后跟着你，哪怕只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也可以，这样可不可以换来你救救中元？”
果真是出于这个目的，陶野看到柳盈盈身后的置物桌上摆着的那两盆栀子花，那些莹白的花瓣，还是那个姿态。陶野过去在柳盈盈对面坐好，“情人？柳盈盈，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甘心做我的情人？现在陈迪什么都没有了，你过来不是要和我说想和我再叙旧情，做我的陶太太？”
没有预料到陶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柳盈盈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去到陶野的身边跪倒在陶野脚边，“陶野，我不敢这么想，我知道你爱的人，一直就不是我。你爱的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就只有顾蔓。而顾蔓也爱着你，只是你们两个人浑然不知。你们两个人，明明那么相配，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这些话从旁观者柳盈盈的嘴里说出来，惹得陶野好看的眼睛眯了眯，低身凑近这么卑微地乞求他的柳盈盈脸边，离了不到一寸的距离。
柳盈盈也不害怕，月牙一样的眼睛含了笑意，“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吗？陶野，因为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顾蔓的影子。”
闻出陶野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味道，柳盈盈弯眼一笑，“陶野，你怎么喜欢上烟了？你应该知道，顾蔓最讨厌烟味了。你这浑身散出来的淡淡烟味，顾蔓会让你靠近她吗？”
陶野彻底被柳盈盈惹了气，她凭什么口口声声地说他和顾蔓彼此相爱却浑然不知，为什么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他和她却从不知道？伸手按住柳盈盈的后脑勺，柳盈盈被陶野这么按住，不得不往前靠了靠。
两个人的气息都混在了一起，柳盈盈闭上眼睛等陶野接下来的动作。陶野好笑地看着柳盈盈的反应，曾经他喜欢过的那个温婉顺目的女孩子，也不在了。
等了半分钟，也没有她意料中的动作发生，柳盈盈不得不睁开眼睛。在陶野迷人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真实的影子。柳盈盈也不再想别的，脑海里只想一件事，就是让陶野帮陈迪，帮中元。
这
么想着柳盈盈就把自己的唇凑到陶野的唇边，眼看着就要吻下去了，陶野可以闻到柳盈盈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而他印象里的顾蔓，是从来不用香水的，顾蔓的身上，却有着他时隔多年也忘不掉的熟悉味道。那是淡淡的，青春记忆里，坐在顾蔓后桌三年都可以闻到的类似栀子花的香气。
就在柳盈盈快要吻上陶野的唇时，陶野一歪头，柳盈盈就被陶野按着后脑勺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柳盈盈，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自己送上门来？我不会碰你，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至于中元，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说完这些话，陶野放开柳盈盈，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失去了支撑的柳盈盈瘫坐在地板上，脸贴着地板那么近。听到陶野离去的脚步声，柳盈盈就猜得到，陶野肯定是去找顾蔓了，肯定是去找他心里的女孩了。
有一两滴清泪从月牙一样的眼里流出来，柳盈盈又哭又笑地看到地板上映出了自己的模糊轮廓，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柳盈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一眼陶野的房子，在看到那两盆栀子花时，隐约地猜到了些别的什么。最后关上门离开了陶野的房子，出了水河小区，陈迪看见了从黑暗里一下冲出来，拉过柳盈盈的手，“怎么样，盈盈，陶野答应了吗？怎么你们才上去一会，陶野就急匆匆地开着车去了别的地方？”
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口闭口问的都是陶野有没有答应他当初让她去做的事情，柳盈盈反握住陈迪的说，“陈迪，陶野没有碰我，他说中元这是咎由自取，与他无关。至于他为什么把我丢下离开的那么急，应该是明白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想，他是真的早就忘了我了，就像，我忘了他一样。”
陈迪有些失望，又有些欣喜，他还是不知道如果柳盈盈真的跟了陶野，他会是什么样子。陈迪想到这一把拉过柳盈盈一起往前奔跑，享受着风吹过耳际的清爽。
路上有柳盈盈清脆的笑声在月牙似的眉眼弯起时，随风飘着传出去很远很远。陈迪握着柳盈盈的手，好像是握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不肯再松开……
来到了顾蔓住的小公寓下面，陶野掏出电话打给顾蔓，顾蔓还没睡下，看到来电显示是陶野，也没接。陶野就不厌其烦地打了好几次，挂了又拨。
一边的小颜看到顾蔓一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忍不住偷瞄了几眼，“蔓姐，是陶总找你。打了那么多次，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说呢？你就接一个呗。”
这话也没换来顾蔓的转头，还是抱着一大包黄瓜味的薯片，盘着腿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节目咔咔地吃得脆响。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时，顾蔓索性伸手关了机，让小颜傻了眼，不知道顾蔓和陶野之间在闹些什么，“蔓姐，你这是要闹哪样啊？陶总的电话你都敢不接啊？你就不怕被炒鱿鱼？”
才一说完这些话，小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低头看到屏幕显示，小颜嘀咕着说，“完了完了，蔓姐，肯定是因为你不接电话，陶总就打到我手机上来了。”
“别接。”顾蔓想都没想就吐出这两个字，可小颜哪敢啊？这些天来，顾蔓没去上班根本就不知道陶野又恢复到了刚回国那会的冷漠。
小颜深呼吸之后，才接过电话，那声“陶总”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就听见陶野不容反驳地说，“你让她赶紧下来，我在等她。”
甚至是连“好”字都没说，陶野就把电话挂了，小颜一脸为难地看着顾蔓，“蔓姐，陶总说他在底下等你，让你赶紧下去。”
顾蔓头也没抬，拿起茶几上的一大杯水咕隆咕隆地喝完，“我在休假，休假期间没空搭理他。”
小颜知道，顾蔓是在陶野处理中元这件事情上不满意，更何况陈方盛的突然去世，让中元彻底毁了，陶野却一脸事不关己的姿态。小颜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层面也只是停留在了合作的事宜上，至于有没有私底下的个人恩怨在里面，她就不清楚了。“蔓姐，听陶总的语气不是很好，好像挺着急的。你就去看看吧，说完了就上来呗，能耽误多久啊？你吃了那么多的垃圾食品，也该下楼去运动运动了，整天宅在家里。白天也不出去晒晒太阳，那晚上你去晒晒星星月亮总是可以的了吧？”
被小颜说来说去，顾蔓只好很不耐烦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喝了一杯水才打算出门。小颜见顾蔓也不换衣服，穿着宽松的印有大熊猫图案的大码T恤和一条修身的哈伦裤就要出门，今天一天呆在家里也没化妆，头发随意地挽了起来，让小颜不得不转着眼珠子上下把顾蔓打量了一遍“蔓姐，你就这样去见陶总？”
见到小颜的脸上都是惊恐，顾蔓没好气地说了句，“你个小丫头，你以为你蔓姐失去见国家领导人啊，还盛装出席？”
只说了这句，顾蔓就拖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了楼梯，因为她们住在三楼，通常情况下，顾蔓都喜欢走楼梯。
过了两三分钟，小颜拉开窗帘去看，因为楼层太矮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出了小区大门，顾蔓发现陶野果真站在那个陡坡的石梯上，背影透着些微的悲凉。
顾蔓朝着那抹悲凉的背影走去，以最自然和最平常的姿态，从隔三差五的路灯下，向着那个陡坡走去，朝着陶野慢慢地走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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